窗外春雨淅瀝,空氣清冷。

    屋內一壺熱茶,白氣嫋嫋。

    李績一身常服宛若飽學文士,拈著茶杯淺淺的呷著茶水,品味著回甘,神情淡然沉醉其中。

    程咬金卻有些坐立難安,時不時的挪動一下屁股,眼神不斷在李績臉上掃來掃去,茶水灌了半壺,終於還是忍不住,上身微微前傾,盯著李績,低聲問道:“大帥為何不願東宮與關隴和談成功?”

    李績低頭喝茶,良久才緩緩說道:“能說的,吾自然會說,不能說的,你也別問。”

    抬頭瞅瞅窗外淅淅瀝瀝的春雨,以及不遠處巍峨厚重的潼關城樓,眼神微微眯起,手裏婆娑著茶杯:“用不了多久了。”

    放在以往,程咬金肯定不滿意這種搪塞的說辭,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他隻以為是敷衍,往往都會大吵大鬧一番,而後被李績冷著臉無情鎮壓。

    但是這一次,程咬金罕見的沒有吵鬧,而是默默的喝著茶水。

    李績安然穩坐,命親兵將壺中茶葉倒掉,重新換了新茶沏上,緩緩說道:“此番東內苑遭受偷襲,房俊旋即以牙還牙,將通化門外關隴軍隊大營攪了一個天翻地覆,長孫無忌豈能咽得下這口氣?長安將會迎來新一番戰鬥,衛公壓力倍增。”

    程咬金奇道:“關隴開啟戰端,或許在太極宮,也或許在城外,為何單單隻是衛公有壓力?”

    李績親自執壺,茶水注入兩人麵前茶杯,道:“目前看來,即便停戰契約作廢,戰鬥再起,雙方也並未打算死戰到底,說到底還是為了爭取談判桌上的主動而努力。右屯衛西征北討、野戰無雙,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強軍,長孫無忌最是陰險隱忍,豈會在不曾下定死戰之決心的情況下,去招惹房俊這個棒槌?他也隻能調集關中的門閥軍隊進入成長,圍攻太極宮。”

    程咬金愕然。

    戍守東宮的那可是李靖啊!

    曾經縱橫捭闔、所向無敵的一代軍神,如今卻被關隴當成了“軟柿子”予以針對,反而不敢去招惹玄武門的房俊?

    真是世事變幻,滄海桑田……

    李績喝了口茶,問道:“軍中最近可有人鬧什麽幺蛾子?”

    程咬金搖頭道:“不曾,私底下一些怨言不可避免,但大多心裏有數,不敢堂而皇之的擺到台麵上。”

    前番丘孝忠等人意欲拉攏關隴出身的兵將起事,結果被李績反手予以鎮壓,丘孝忠為首的一幹將校五花大綁推到轅門之外梟首示眾,很是將軍中焦躁的氛圍壓製下去,即便心中不忿,卻也沒人敢輕舉妄動。

    而李績也不在乎什麽以德服人,隻想以力鎮壓。事實上數十萬大軍聚於麾下,單純的以德服人根本不行,各支軍隊出身不同、背景不同,意味著利益述求也不同,任誰也做不到一碗水端平,總會顧此失彼。

    隻要畏懼軍紀,不敢違令而行,那就足夠了。

    治軍這方麵,當時也就唯有李靖可以略勝李績一籌,即便是陛下也稍有不足。

    程咬金手裏拈著茶杯,心思變幻,眼神卻飄向值房北側的牆壁。

    那後麵是城關下的一間大庫房,大軍入駐之後便將那裏騰空,停放著李二陛下的棺槨。

    他低頭喝茶,但心裏卻忽然想起一事。

    自遼東啟程返回長安,一路上冰天雪地天氣嚴寒,負責保護棺槨的陛下禁衛會采集冰塊放在運送棺槨的馬車上、停放棺槨的營帳裏。然而到了潼關,天氣慢慢轉暖,如今更是降下春雨,反而沒人采集冰塊了……

    ****

    李君羨帶領麾下“百騎”精銳於蒲津渡大破賊寇,而後一路北上快馬加鞭,追上蕭瑀一行。諸人不知賊人深淺,唯恐被追殺,未敢於北邊臨近的吳王、龍門、孟門等渡口渡河,而至一路疾行直抵呂梁山中的磧口,方才橫渡黃河。而後沿著高聳起伏的黃土高坡折而向南,潛行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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