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是一個內心非常敏感的人,而且極其感性,就好似邢窯的瓷器一般精致但易碎。他總能輕易捕捉別人對他的善與惡,但他軟弱的性情卻使得他對別人的善意能夠予以誠摯的回應,然而對於惡意卻缺乏強硬與智慧的反擊。

    故而,當他年幼之時受到父皇喜愛,東宮諸師悉心教導之時亦能勤奮好學、品行優良,受到天下稱頌。但是在爭儲風波掀起之後,麵對不利之局麵,卻一而再的缺乏有效反製手段,直至自暴自棄,走上絕路。

    完全附和一個生長與父親羽翼之下,能夠展翅高飛卻無法獨自麵對風霜雨雪的世家子弟形象……

    但是現在,麵對叛軍洶湧來犯、大半個長安城盡皆淪陷,曆經無數次驚心動魄之磨礪,對於李承乾的性格成長極為有利,這從他當初打算死守太極宮、寧死不肯撤退便可見一斑。

    能夠下定必死之心,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李承乾不再褒獎房俊之功勳,他也知道一些空話徒說無益,這一樁樁一件件謹記於心就好,若上天垂憐可令他反敗為勝,自當不負房俊今日之擁戴襄助,天下富貴,與之共享。

    “當下對敵之戰略,是否需要重新調整一番?”

    李承乾眼睛閃爍著光彩,詢問麵前這兩位帝國軍方兩大柱石。張士貴固然沒有李靖那般閃耀的功勳與無與倫比的威望,但作為李二陛下最為信任的大將,其本身的軍事造詣絕對是上上之選。

    之前定下的戰略是穩守待援,但眼下房俊繼二連三的大勝,不僅重挫了叛軍士氣,更使其力量受到嚴重削弱,這讓他看到了反攻的希望,自然心裏充滿憧憬,希冀著能夠一舉反敗為勝,早日將叛軍誅滅。

    張士貴默然不語,麵對太子征詢,他並未有發表意見的意思。如今東宮麾下軍隊,內則以李靖為主,統禦全軍,一言九鼎;外則以房俊為主,擁有極高的自主性,可隨時調整戰術。這一內一外相互契合,卻又彼此牽製,已經是極為穩定的狀態,他才不願陡然插進去一腳,弄不好便是裏外不是人……

    這是他身在朝中的行事準則,亦是他的性格,所以他固然軍事能力在朝中僅僅遜色與李靖、李績等寥寥數人,功勳亦是第一等,卻一直未能掌握大權。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點,卻一直未曾嚐試改變。

    他沒什麽大權在握、獨樹一幟的野心,能夠在朝堂占據一席之地,且始終擁有一定地位便心滿意足。

    如此,挺好……

    房俊瞥了張士貴一眼,見他眼觀鼻、鼻觀心,毫無發表意見之想法,遂開口道:“殿下明鑒,之前固然取得幾場勝利,卻並未傷及叛軍筋骨,敵我態勢未曾發生太大變化,依舊是敵強我弱。此等情形之下,小規模的突襲或者出其不意的進攻尚可,卻絕對不能發動大規模的對戰。”

    想要發動對叛軍大規模的反擊,便隻能調動右屯衛,而房俊麾下的軍隊滿打滿算不足六萬人,一旦調動,勢必造成玄武門防禦的虛弱。萬一發動反擊之時被叛軍纏住,另一邊叛軍突襲玄武門,風險實在是太大。

    張士貴想了想,頷首道:“穩固防禦才是首要,不能冒險。”

    他總不能坐在這裏一句話也不說,合適的時候也得表達一下態度。這話是順著房俊說的,事實上他也的確這麽認為,不是不能發起反擊,但眼下實無必要。

    唯有局勢岌岌可危、動輒傾覆之時,才能那般行險一搏、孤注一擲。

    李承乾有些失望,拍了拍腿,不過想到眼下局勢比兩月前何止是天壤之別,重又振奮起來,頷首道:“孤對兵事不甚精通,還需諸君竭盡全力,也請諸位放心,無論何時,孤絕不會剛愎自用、一意孤行。”

    他明白現在東宮依舊處於弱勢,必須上下一心方能扭轉敗局,這個時候不僅要人盡其用,更要讓所有人都竭誠報效,發揮各自的優點。一旦他這個太子不聽諫言、剛愎自負,做出錯誤決定還在其次,若是導致東宮上下心存怨憤、有所不滿,那才自找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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