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聞房俊半日擊潰左屯衛與皇族軍隊之時有多麽的驚駭欲絕,那麽此刻聽到皇城已被攻陷的消息便有多麽驚喜莫名!那種雲壤天淵之間巨大的落差,使得素來城府深沉的長孫無忌亦喜形於色,隻覺得心窩裏一陣陣的抽痛,狂喜襲遍全身好似快要暈厥……

    使勁兒捂著自己的胸口,努力深呼吸幾口,心窩裏那種抽搐悸動的感覺才慢慢消失。

    大悲大喜,最是傷身。

    好容易穩定下心神,長孫無忌環視左右喜不自禁的部署、族人,並未出言喝止,看著宇文士及,沉聲道:“皇城雖破,但東宮六率斷不會迅速潰敗,必然依托皇城內之地利負隅頑抗,一時片刻之間,難以奠定勝局。太子若見局勢不利,說不得就要自玄武門外逃,一旦任其逃脫,等若縱虎歸山,吾等永無寧日矣!還請郢國公親自掛帥,帶兵屯聚於玄武門外,一方麵防止東宮逃匿,一方麵將房俊阻擋於渭水北岸,盡量為掃平皇城爭取時間。”

    宇文士及麵色猶豫,有些不願,不過沉吟良久,終歎息一聲,頷首道:“如趙國公所願便是。”

    及至眼下,關隴已然無限接近完勝,可以想見隻要東宮被廢黜,在往後數十年裏朝政大權都將被長孫家把持。即便是為了族中子弟,宇文士及也不能在此刻拒絕長孫無忌。

    誰都知道長孫無忌麵色和善,實則睚眥必報,手段更是陰險深沉笑裏藏刀,若是當麵拒絕,一旦被其記恨,宇文家怕是於關隴門閥當中再無立身之地……

    長孫無忌倒是不在意他是否心甘情願,眼下關隴內部裂痕重重,他必須使用一切手段重新將各家門閥捏合在一起,而宇文士及便是他向其餘關隴門閥發送的一個信號。

    合於一處,大家休戚與共、功勳均沾。

    各自為政,那就別怨他長孫無忌排斥異己、心狠手辣!

    瞥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語的獨孤覽,長孫無忌心裏怒哼一聲,獨孤家便是關隴內部最為旗幟鮮明不摻合此次兵諫的那一個,隻是不知眼下勝利在望,關隴延續數十年之輝煌唾手可得,這位奸詐自私的老家夥心裏是否悔青了腸子?

    然而獨孤家再是地位超然,在關隴內部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也必須要敲打一番,否則隻獎不懲,何以威懾各家?

    故意不理獨孤覽,環視身後各家子弟、武官將校,沉聲道:“隨吾前往皇城,親自坐鎮指揮!”

    “喏!”

    數十人齊聲應諾,聲勢頗大,各個興奮不已。

    前一刻還以為隨著房俊揮師回援,此次兵諫將會失敗收場,關隴各家即將遭受反攻倒算,可是眨眼之間局勢陡然逆轉,勝利已然唾手可得,這種強烈之落差誰又能平常心對待?

    兵諫失敗的代價自然是無法承受的,可是勝利之果實,卻是極度甜美多汁,哪怕隻是暢想一番,便忍不住垂涎欲滴、心蕩神馳……

    待到長孫無忌在一眾武官將校簇擁之下前往皇城坐鎮指揮,宇文士及收回目光,看著身邊麵色陰沉的獨孤覽,輕歎一聲,寬慰道:“輔機其人最是氣量狹窄,先前惱火獨孤家不肯參預此次兵諫,甚至拒絕大軍自汝家把守的城門入城,心中必然恨極。不過也不必太過擔憂,他雖然小肚雞腸一些,但善於審時度勢,又最能隱忍,事後隻需吾多番勸說,想必並不會因此發作。”

    他豈能不明白長孫無忌這番態度之後表露出來的意思?不過他與獨孤覽交好,且深知關隴團結之重要,肯定會為了獨孤家說項,不至於眼看著在勝利之時關隴內部分裂。

    獨孤覽老臉神色難看至極,雖然明知宇文士及好意,卻還是搖頭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固然數十年私交甚篤,但一碼歸一碼,自今而後,吾家與關隴盡可能分割開來,再不牽扯。你也要當心別被長孫無忌利用之後一腳踢開,言盡於此,告辭。”

    當下便一扯馬韁,在族中子弟簇擁之下掉頭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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