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闐則位於沙漠之南、昆侖之北,且隔著昆侖山與吐蕃接壤,固然水草豐美、氣候溫暖,卻非是戰略要地。

    吐迷度麵色很是難看,沉著臉喝著酒,半晌無語。

    房俊麵上雲淡風輕,一邊給吐迷度斟酒,一邊循循善誘,道:“眼下實乃西域千載難逢之大變局,阿拉伯人入寇,突厥人趁火打劫,唐軍步步後退……原本若想將西域之秩序打破或許需要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但是此次大戰之後,西域的一切都將推倒重來,對於大唐,對於回紇,甚至對於那些心向大唐、願意歸附的胡族來說,不啻於天賜良機。若是錯過這一回,待到西域大局已定,再想如眼下這般火中取黍,怕是再無機會。”

    就很熱,也就顯得愈發烈,吐迷度喝一口酒,覺得滿嘴苦澀。

    他不得不承認,房俊或許不是一個很好的說客,並沒有那些天花亂墜的描述,但字字句句卻都占著道理,甚至將西域的形勢剖析來開,一點一點講給他聽。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讓他覺得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否則等到唐軍驅逐阿拉伯人,擊潰突厥人,將整個西域盡皆掌控於手中,甚至發動國內流民、刑徒充實西域,將這廣袤的天地盡皆變成大唐的郡縣州府,回紇人哪裏還有機會占據一地自成一體?

    要麽依附於大唐,如突厥潰軍那般被遷徙之內地逐漸同化,要麽幹脆遠遁大漠身處、塞北荒原,免得被唐軍無敵之兵鋒碾為齏粉。

    隻不過若是答允了房俊的條件,自己建立回紇汗國的夢想就必然徹底破滅,甚至於托庇於大唐管轄之下若幹年後,“回紇”這個名字都有可能消失不見,子孫後代徹底融入唐人之中。

    論“包容”與“同化”,自古以來,漢人便是獨步天下……

    吐迷度喝著酒,聽著亭外風聲呼嘯、雪花翻飛,心緒一片亂麻。

    房俊也不逼迫過甚,笑著喝了口酒,淡然道:“若是大汗一時間無法抉擇,不妨回去好生考量一番。隻不過好教大汗知曉,若有回紇之襄助,本帥自然斬將奪旗無往而不勝,可即便沒有回紇,右屯衛依舊可以橫行西域,最起碼那位阿史那賀魯將軍便完全不在本帥之眼內。”

    說著,他放下酒杯,站起身來,居高臨下道:“今日有緣,能夠與可汗賞雪品酒、暢抒胸臆,隻希望他日相逢,你我是敵非友,本帥告辭!”

    言罷,轉身欲走。

    吐迷度心底長長歎息一聲,聲音有些嘶啞,精神懨懨,開口道:“越國公留步!”

    房俊頓住腳步,嘴角一勾,不過轉過身來的時候,神情已然恢複尋常,微笑著道:“大汗想清楚了?”

    吐迷度一口將杯中酒飲盡,苦笑道:“豈能想不清楚?隻不過心中對於建國之奢望難以割舍而已。正如越國公所言,回紇看似剽悍,但族人稀少、血脈稀薄,尚不足以支撐割據天下、自立一方,即便勉強為之,亦將成為各方圍剿之獵物,反而因此成為眾矢之的,得不償失。還不如托庇於大唐羽翼之下,給子孫後代爭取一塊溫暖和平的土地,能夠繁衍生息,不再淪為異族之奴役。”

    感慨一番,他站起身,伸出手掌,鄭重道:“本汗不敢自詡英明,卻也不是蠢貨,焉能不知如何取舍?隻希望越國公能夠謹記今日之盟約,異日大唐一統西域之時,勿要背棄盟誓、食言而肥!”

    房俊也舉起手掌,與其擊掌盟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兩隻手掌交擊三下,兩人互視一眼,一齊大笑出聲。

    雨亭之外,一直劍拔弩張的兩隊兵卒聞聽這等笑聲,終於各自向後退了一步,氣氛有所緩和。

    房俊道:“既然已經達成契約,那本帥先行告辭,稍後咱們保持聯絡,視突厥人之行動為準,再行商議作戰方略。”

    吐迷度頷首道:“正該如此,本汗會將突厥人之行蹤準確告知,而後聽命於越國公之指揮,齊心合力,殲滅強敵!隻是阿史那賀魯原本乃是欲穀設可汗之心腹,欲穀設可汗被麾下諸部密謀造反,逃亡至吐火羅,阿史那賀魯受到乙毗射匱可汗之追殺,不得已率眾投降。此人不僅毫無忠義之心,且奸詐狡猾,偏又實力雄厚,越國公萬萬不可輕視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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