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氣氛很是凝重,二十餘人濟濟一堂,卻盡皆壓抑著不出聲,唯有窗外雨水拍打著窗戶劈啪作響。

    壓抑而沉默。

    怒火在胸膛裏燃燒著,想著大家已經為了消災解禍花費了巨額的錢糧,似吳興沈氏幾乎將家底都搬空,可到頭來卻依舊難以填滿魏王殿下的胃口,這竹杠翹起來梆梆響,敲得大家夥暈頭轉向不說,還渾身流血。

    可再是憤怒,又能怎樣呢?

    有了沈緯這樣一份口供筆錄在手,無論皇家水師亦或是蘇州府衙便都有權可以隨時隨地對筆錄上牽涉之人予以緝拿審訊,甚至對各家的產業、府邸進行深入的審查。

    這簡直要了老命……

    還是那句老話,世家門閥崛起之初依靠的是名望和學識,然而數百年傳承下來,用意鞏固門閥地位的卻是權力與財富。一代又一代人的積累過程當中,難免使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計謀,放在平素無傷大雅,因為大家都這麽幹,可一旦將其曝光在世人麵前,那就足矣摧毀一個家族最為在乎的名聲。

    更別說觸犯律法了,這種事幾乎每一天都在做……

    真正到了上綱上線的時候,誰家都難逃清白,難不成麵對刑部與大理寺的指控,你還能說“大家都這樣,為何針對我”這類蠢話?

    所以審查是絕對不能被審查的,為了家族的榮耀與傳承,這輩子甚至下輩子都不可能被審查,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可問題是,魏王殿下很明顯竹杠敲上了癮,一波一波無休無止,若是每一次都盡量予以滿足,什麽時候是個頭?

    到最後大家就算是拆掉房子賣了,將小老婆都拿出去抵押,也未必能夠填平魏王殿下的海口……

    蕭璟老神在在的跪坐著,慢慢的呷了口茶水,抬了抬眼皮,問了一句:“諸位,對於這份口供筆錄有何看法?”

    便有人氣氛說道:“沈緯簡直無恥!這次本就是他一人之錯,卻連累大家為此遭受巨大損失,吳興沈氏要為此而負責!”

    “沒錯,吾等當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稀裏糊塗的便成為刺殺案的嫌疑人,沈家難辭其咎!”

    “吾等之損失,應當由吳興沈氏予以補償。”

    ……

    群情洶湧,矛頭直指吳興沈家。

    沈綸跪坐在案幾之後,垂著頭,一聲不吭,既不反駁亦不答允,一副隨你們高興的模樣。

    至於補償……開什麽玩笑?

    吳興沈氏如今數百年積累下來的家底都掏出去大半,拿什麽去補償受損失的各家?若是當真要補償,那沈家上上下下千餘口人就得喝西北風。到那個時候,沈家為了活命必將奮起抗爭,最先倒黴的就得是江東一帶的門閥。

    論地位、成就、底蘊,吳興沈氏在一眾江南士族當中根本排不到前麵,可若是單純論武力,放眼江南,還真就沒有幾家敢跟沈家硬碰硬!

    蕭璟當然不能同意大家去掠奪沈家來填補自家的損失,他太了解沈家的家風傳承了,剽悍、野蠻、無所畏懼,當他們認為自己的生存遭遇到危機,甚至有可能闔族覆亡的時候,他們敢於做出任何事。

    區區一個沈家的生死存亡當然並不放在蕭璟的心上,可一旦沈家瘋狂起來,卻既有可能導致所有的江南氏族都遭受牽累。

    他今天將近八十歲了,當年沈法興揭竿而起席卷江南的一幕依舊曆曆在目,那一次,整個江南有一半人葬身與戰火之中……

    他抬手製止旁人的鼓噪,看著垂頭不語的沈綸,緩緩道:“江南士族同氣連枝,這件事老朽稍後親自拜訪魏王殿下,希望能夠得到一個通融,再不濟也要摸準魏王殿下的心思,試探其底線所在。此番沈家遭受重創,根基受損,待到時局平穩之後,大家自然會傾力相幫、守望相助,幫助沈家渡過難關,可若是沈家破罐子破摔犯渾,想要破壞江南和平穩定的大好局麵,非但老朽不答應,所有的江南氏族都不會答應。沈家原本是江南士族的一份子,可千萬莫要一時鬼迷心竅,變成所有江南士族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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