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房玄齡遣人將房俊招來。

    父子兩人坐在書房裏,房玄齡將今日與劉洎的談話說了,然後道:“明日大抵會有監察禦史前來,而後定然會向陛下上書,此事你無需過問,不得插手。”

    房俊奇道:“難不成這幫家夥以為一紙彈劾公文就能奈何父親?”

    放眼朝野,文武群臣盡皆算上,有幾個人有房玄齡如今的聲勢地位?也就是這兩年房玄齡年歲漸長有些厭倦了朝中政務,慢慢有淡出中樞隻趨勢,否則誰敢給他上眼藥?

    長孫無忌也不行!

    房玄齡飲著茶水,隨意道:“所謂無欲則剛,為父這把年紀早就看淡世情,他們能把我怎麽樣?目的自然是你。”

    房俊好歹上輩子當過官兒,這輩子也算是在朝堂廝混了幾年,對於官場之上勾心鬥角自然深有體會,稍稍思索一下,便明白了房玄齡的意思。

    這是有人見他官運亨通聲勢太盛,想要打壓一下……

    隻要糾集幾個禦史彈劾一下,朝堂之上再有幾個大臣表示一下質疑,就等於給房俊平白增添了一處不算汙點的汙點。平素自然是無所謂的,房俊自己都不甚在乎什麽名聲,可是在對景的時候,比如陛下想要提拔房俊……那現在的幾封奏折就是一個把柄,雖然不會有證據坐實彈劾,但是隻要有這個缺口,多以江南士族為首的文官們便可以集體抵製,再加上與房俊嫌隙甚深的關隴集團必然附和,那麽就算是皇帝想要提拔房俊也不成。

    皇帝也不可能與大半臣子為敵,畢竟嘉靖那等以一己之力對抗滿朝大臣的奇葩到了明朝才會有……

    可房俊還是有些不解:“父親,兒子這等年紀已然身為兵部左侍郎,有執掌右屯衛一軍,怎麽說也算的上少年得誌前程似錦,有必要還要再進一步成為眾矢之的麽?”

    弄出一點黑材料惡心他不是不行,但這是有時效限製的。過個十幾二十年皇帝若是想要升房俊的官兒,誰還能拿今天的事情說事兒?

    房俊不認為自己眼下還有升官的必要,而且他也不認為皇帝還會升他的官,再升就是兵部尚書了,堂堂九卿之一,他才多少歲?還沒到二十呢……

    房玄齡搖搖頭,看著兒子,問道:“二郎跟為父說句實話,爾身在官場,胸中可有抱負?”

    天底下的官兒多得是,大體分為兩種,一種是為了升官而做官,一種是為了做事而升官。為了升官而做官,眼中唯有功名利祿,行事可以毫無下限;為了做事而升官,是因為胸中自有抱負,想要一展才華濟世匡時。

    可既然想要濟世匡時,那必然要有一個相對更高的平台去施展自己的才能,所以說,隻要身在官場,無論你做官的目的為何,終究都會向往著升官……

    房俊自然有抱負,重生一世若是隻混吃等死當一條鹹魚,未免太過無趣,總要將心中所學施展在這個時代,或許可以試圖去改變一些曆史的軌跡。

    房俊看著自己的父親,正色道:“自然是有的。”

    房玄齡嗬嗬一笑,欣慰道:“官至極品,絕非世俗之人所想象的隻會貪圖權勢一言九鼎,到了那等地位之人,功名利祿紅塵俗物幾乎都已經不放在心上,眼中有的隻是這座錦繡江山,能夠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以遂生平之誌,方才不負大好男兒身!你今年未幾而立,看似年青,升官有的是機會,實則不然。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再垂拱而治三十年未嚐不能,那個時候你多大?已近知天命之年!就算那個時候太子登基,敕封你為宰輔之首,軍國大政盡皆由你一言而決,留給你治理這座江山,盡情揮灑胸中抱負的時間又能有多少?二十年?三十年?遠遠不夠!”

    說到此處,看著目瞪口呆的兒子,他身體略微前傾,緩緩說道:“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那是指的順應時勢無為而治,可是如此一來,你坐上二十年、三十年宰輔,哪怕是一百年,又有何意義?不過是史書上一個符號而已。想要用自己的才學去改變這個天下,那就要去動搖天下早已穩固的利益階層,如若不想將這麽一座錦繡河山弄得分崩離析天怒人怨,切切不可心急,要用十年去謀劃,再用十年撬動,然後用十年去鬥爭,最後,用餘生去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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