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隨心所欲從來不是真的隨心所欲,外在的從容不迫是他最強大的盔甲,心中有山穀丘壑,奔流江河。他懂皇帝的心思,可是皇帝並不懂他。

最後的那場戰役,他的快意昂揚是在最後進入那個城池中時徹底磨滅的。戰爭所帶來的從來不是四方安寧,縱使拓展的疆域再遼闊,也沒法換得百姓的平安度日。城中百姓見他們如見山中猛虎惡狼,破舊不堪的茅草屋,緊緊懷抱兒女的母親,苟延殘喘卻無人侍奉的老者......入目種種從來都不是美好。

後來他困惑了,他的每場浴血奮戰到底換來了什麽?久坐高堂之上的皇帝看不見這些人間疾苦,拿著高額俸祿的大官更不會去管這些微的人物。

可是他明白了。

於是,他便用了一個極其荒唐的理由辭去了自己的職務,留給世饒,隻會是他的玩世不恭,這會成為他最好的假麵,從此便不會再有人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傳中的“聞人將軍”隻會變成一個留戀在溫柔鄉的花花公子。

此後,他開始廣結江湖豪傑,借助他們在璿璣國各地撒下了一個巨大的人脈網,而邊境山區的百姓則變成了他最大的救助對象。

皇帝管不到的地方他來悄悄管下,那些不被外人見到的疾苦他來救治,所以,是不是什麽將軍,在他眼裏已經不重要了,他真正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放他三千裘馬去,不寄俗生。

玳嘉靜靜地聽他講述這些事情,這與她在這一路上所見的景象瞬間產生了共鳴。

這一次,她看聞人語的眼神盛滿了光亮和不可思議,原來,惡臭皮囊之下包裹住的是驚為饒君子骨。

她才真正地開始認識眼前這個包攬山河壯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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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茶出了院落,將幾乎沒怎麽動的飯菜再給送回去。

這些葉南兮的精神狀態愈發的不佳了。可是待她探了探,卻也未曾發現仙師有何處生了病。隻當是心病吧,自上次她渾渾噩噩地從尊主房中走出來後,就不怎麽開口話了。竟日裏隻一個人坐著發呆,又或是坐在案前畫著什麽。

顧洵也未曾來過,這兩個人都好像在忙著自己的事。但這一切,都直到有一日葉南兮嘔出了血才有所改變了。

阿茶急忙想去稟報給顧洵,卻立刻被葉南兮製止住了,她擋在她身前,軟弱無力地搖頭苦笑,好像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的模樣。

“仙師,你是不是又吃了什麽傷身子的東西,可快別了!”她扶著葉南兮坐到床榻上,拿帕子替她抹去嘴角殘留的血漬。

葉南兮搖頭,“沒事的,不打緊,你可,千萬別和他。”她不再去陳述些什麽,隻是自顧自地躺下,昏沉地睡去。

何來的不打緊,這些日子她明眼兒裏都看出來葉南兮在迅速消瘦下去,麵色也越來越蒼白了。

另一處,顧洵整日裏都將自己關在閉室內研究起死回生術,他現在就如一個走火入魔的瘋子,大有不練完此術法就誓不罷休的勁兒在裏頭。

門外傳來了聲響,一個緩慢的腳步聲在向這處靠近。顧洵正在閉眼調息內力,但感官還是如往常那般靈敏的。

石門被推開,一個人從外跨入。

顧洵睜開眼,看到眼前站在他麵前的人,有一瞬的吃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