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孝奕聞言指尖一頓,清眉間浮起一抹痛憐,又有陰狠:“是誰人帶他去的那種地方,他自小雖頑劣,到底還是知道掌握分寸。”

“是榮貴帶的。那小子突然哪裏發了筆橫財,跑二少爺跟前去顯擺。二少爺正好在鋪子裏賒賬賒不出,就隨著他去了。那賭坊裏頭的放出話來說,要是三天內欠的錢還不上,底下的玩意兒就、就也別留了……陸公公那邊也往外頭散風聲,隻道少爺您卷了他身家跑路,也不知道哪個說了二少爺是您的嫡親弟弟,如今京城裏到處都是追著二少爺逼債的,連大少爺您給他投的利息也扣住了,拿什麽還?這回隻怕、隻怕是……”

“隻怕什麽……”

“隻怕咱們這樣一走,二少爺他……他也就沒有活路了。”漢生唏噓歎著氣。

又憶起那輪椅上的孤獨光陰,是那無心的少年與自己點滴相伴。梅孝奕清冷的俊容隱在暗影中,聲音很低:“你讓我想想……”

“誒。”漢生見他陷入思索,便悄然退出房來。

是在晌午的時候才決定進城的,一輛厚樸的馬車,梅孝奕打扮成中年農莊主模樣,穿鮮亮的毛皮袍褂,戴一頂圓氈帽,貼兩撇八字胡,再把臉麵化黑。叫秀荷穿一身紅紅,像個鄉下的臃腫太太。

秀荷兜著花卷,聽漢生在耳畔勸,漢生說:“大少爺,這個地方僻遠,那船隻從暗河裏走,過了燕沽口就可以平安出海。這樣一出去,萬一走漏了什麽風聲,那咱們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梅孝奕隻是抿著薄唇不語。

秀荷便咬著下唇謝他:“這一趟去了城裏,不管能不能看見兩個孩子,那都是命,我認。”

“好。”梅孝奕冷冰冰地應話,並不抬眼看秀荷。

漢生卻知道大少爺此去全是為了她。要是給二少爺送錢,拖個弟兄進城便是,何必耗這兩個時辰豁出去恁大決心。便訕訕一笑道:“大少爺看重秀荷奶奶,連我主仆二人的性命都抵不過。”

言畢把花卷從秀荷手裏抱下,取出一小顆黑丸子塞入口中。

“你給她喂的是什麽?”秀荷見狀詫然阻止。

卻已經來不及,漢生已經放進去了。

梅孝奕笑意冷涼,揩著袍擺上了馬車:“藥沒有毒,他在這裏睡著。若你去而不回,他將沒有機會醒來。但你若隨我同歸,他便完好如初,沒有任何殘留。”

“又或者你可以選擇不去?”梅孝奕說,鳳眸中隱隱一抹祈盼。

這荒村僻壤,倘若不叫他梅孝奕出頭,庚武再難將他痕跡尋見。

時間僅隻剩下兩天半。

秀荷癡癡凝著花卷,俯身在那睡夢中俊秀的小臉蛋上親了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