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開簾子去看窗外,那幽萋山穀之下不知何時飄開來鵝毛大雪,片片白雪紛飛,落在皚皚老枝頭上,又讓人想起那吃人的漠北大營。那年輕英武的清雋男兒,心裏惱她,叫她從自己跟前滾遠點。她那麽信靠他,把他當做唯一的依賴,他卻對她這樣反感。她哪兒惹他了?又好強,又屈辱,咬著嘴唇含淚就走。真走了,他卻又不放心隨來,看見疤臉把她抵在樹杆上羞辱,竟一拳頭上去就把人脖子搡歪。

他卻不屑於看,把褂子脫下來扔給她,“穿上!”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那麽不耐煩……嗨,她當時為什麽就不叫住他?非要因著那菲薄的麵子慪的什麽勁?現在想叫他更不屑於搭理了。他已經嚐了他所認為的那最美好——素玥凝了眼秀荷嬌好的氣色,提醒自己不要再去想。

太後可不知道這些,見那落雪被風吹進車窗,好不訝喜:“唷,還趕上一場及時雪了!那首詩叫什麽……瞧哀家這副老腦袋瓜子,一時間想不起來了,說得就是這場麵。”

秀荷順著視線看去,隻見那山坳下亂石嶙峋,老樹密林,風雪將世界遮出一片朦朧帷幕,看過去就像一張濃墨重彩的古畫。不由應和道:“當真是美極了。太後說得可是‘空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民婦生在南邊,從來也沒見過這樣的景致,得太後恩典,今次真是開了不少眼界。”

老太後瞅著小媳婦乖覺嬌嫵的臉容,那眉目間依稀幾許端王府的痕跡,到底是血脈割不斷啊。

心中喜愛這娘兒四個,便狀似無意地歎說道:“這些年朝政艱辛,兩河兩江旱澇不斷,先是鬧亂黨,後鎮西王府又叛亂,所有事項都是你義父全責佐助著皇上。一個男人到底隻能有一顆心、兩隻手、一雙腿,忙來忙去,顧得上事業,就顧不上兒女情長。很多事兒到得閑了再回頭去想,想一想,早已經身不由己了。他父親去得早,留下他一個年輕輕的,這些年折騰下來有多不易,哀家在旁邊看得很清楚。總不能叫他幫扶了皇上這麽多年,末了自己最重要的卻受了委屈。”

把秀荷柔白的手兒抓過去,輕撫著,意味深長道:“你也是個體貼懂事的好孩子,哀家看你夫妻倆個把崽兒帶得這樣好,心裏也疼也喜歡。帶你出來一趟,是堂堂正正的抬舉你。得的是宮中的寵,和從前的事兒都不沾邊,你義父必不再兩頭做難,更沒人敢再為難於你。往後出去場麵應酬,也能堵了那些閑人的口舌。”

老人家諄諄善誘,那細長眼眸裏目光仁愛,話說得雖不直白,卻句句暖人心腸。

但太後久居深宮,哪裏有心思去睬那十多年前幾個世家公子的風花雪月?必然是鐸乾私下去求討過的……秀荷想起走之前鐸乾在馬車外蒼削的臉容,還有那句“曾老大夫我已派人去找,一定給你和關師傅一個交代。”心思便微微一觸動。

緊了緊太後的手心,感懷道:“謝太後娘娘恩典。民婦無以為報,娘娘若不嫌棄,懇請容許民婦每年繡一張賀壽圖,祈祝太後娘娘福祿安康,千千歲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