鐸乾看得滿心裏欣慰,又有些黯然傷神。想起那個同樣下雪的清晨,聽到老桐回來說她走了,走得一點兒消息和痕跡也沒有留下。老端王躺在病床上咳血,咳得隻剩下半口殘氣;窗戶裏是他為自己精挑細選來的新娘,才與他圓了洞房。他豁不出去找她,又以為她氣消了一定會回來。但竟真的就走了,那樣大雪紛飛的天,一個女人去往天涯……

鐸乾淺歎了一口氣,低聲問老桐:“給曾老大夫的信可有回還?”

老桐搖了搖頭:“依舊是杳無音訊,派人問了冒縣令,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搬走了。奴才私以為,這裏頭必是有什麽不對勁。”

鐸乾想起秀荷說的那句“屍骨未寒”,容色陰沉下來:“繼續派人去找,先不要走漏風聲。”

老桐弓身答是,主仆二人隨上前去。

“那麽這樁事兒就拜托陸總管,還請公公在太後跟前美言幾句則個。”

“好說,好說,老王爺和咱家是多少年的知交了,便是不得您吩咐,咱家也曉得該怎麽做。”

“呃~~嗬嗬哈,公公大仁!”宮巷深處走來兩道身影,打前頭的五十上下年紀,身量不胖不瘦,眼神看起來卻精神銳利,穿箭袖長袍,係白玉鉤黑帶,乃是太後跟前的大紅人陸總管。身旁隨一個年紀稍長的,看起來六十餘歲,穿青黑色冬常服頭戴暖帽,臉龐紅瘦發光,顴骨特別高,乃是醇濟王府的老王爺德壽。

兩個人沿著宮牆邊走邊說笑,德壽忽而抬頭一看,看見不遠處長廊下一簇人影。端王府鐸乾正與一個小媳婦說著話,那媳婦綰一墮鳳尾髻,肌膚白皙,身上一抹荷色披風撲簌簌輕揚,像那戲台上舞動的清絕舊影。驀地嚇了好一大跳,問陸公公:“看那邊那個,小端王身邊可是站著一個女人麽?這大白天可別衝撞著鬼嘍。”

陸總管順著視線看過去,卻看到了庚武,還有他懷裏、身旁的孩子和女人,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

“倒確實是站著個女人,估摸著是端王府義子的小媳婦。聽說這少奶奶是當地出了名兒的繡娘,一胎生了三崽,又繡了張貴妃圖,把太後哄得好不高興。如今一小家子風頭正盛,太後打賞了不少珠寶和首飾,命咱家下午給送到府上去。看那小奶娃三五個月,隻怕是才生完孩子不久,老王爺您不會好上這口了吧~”陸總管凝著德壽一張過度縱裕後的幹瘦臉皮,擠眉弄眼地笑道。

哼,小奶娃,小奶娃。老毒婦隻說唱戲的賤骨頭被個釀酒師傅撿了去,躲在南邊給鐸乾那小王八蛋偷生了個閨女,可沒說賤閨女肚子裏頭也懷著種。

德壽的臉頓時就陰沉了,自從皇上登基之後,那小王八蛋的風頭越來越盛,醇濟王府被打壓得不行。如今還想靠著幾個崽去拉攏皇太後,呸,門兒都沒有。

但又不敢發作,皇帝那邊不好巴結,德壽得巴結老太後,巴結老太後就得全靠這個姓陸的。

當下皮笑肉不笑地應道:“嗬,他倒是很會挑人物,那義子生得一表人才,聽說還是個很能賺錢的主。”

醇濟王府和端王府當年那點兒貓膩京城裏誰不知道,看對麵小媳婦一張俏臉兒,分明就是十幾年前那個戲子的翻版,瞞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