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以為他最後或許會衝破枷鎖,帶了那角兒遠走高飛,不想他竟然循規蹈矩娶了自己。他娶了她,把男人該對女人的好,一點都不少的全部給予她,並且收了心,從此再不在外頭戲弄風月。但她知道她並不完全走進他的心。這麽多年的夫妻,他依舊是高冷的,而她亦是柔順、順從的。

她知道他常來這個小胡同,那小胡同裏有間宅子,是他和小燕笙從前山盟海誓過的小家。但她從來不過問。

老桐哈哈打著笑腔:“過來取點兒東西,這就要走了。”

“哦,隻是取東西呀。”善珠的神采不經意間黯淡下來。

“本王幾時說過要退宅子?昨日受了頭風,你不在家中歇息,又跑出來做甚麽?”鐸乾信步過來,有些不悅善珠幹預此事,俊朗麵龐上容色冷淡,言語中卻依舊有關切。

善珠對鐸乾彎眉噙笑,脾氣總是很好的,把祈文推到跟前:“祈文鬧著要去看姥姥,我就帶他回了趟莊王府。母親大人舍不得他走,要留他小住,他惦記著王爺身體不好,一定要回來陪您呢。”

一邊說,一邊睇了庚武一眼,好奇他的身份。

祈文纏著鐸乾的袖擺叫爹,他並不學其他王室子嗣要對父親敬稱,偏愛把鐸乾親近地叫“爹”。鐸乾稍緩和了神色,拍拍庚武肩頭:“這便是本王去歲在江南認下的義子,他叫庚武。”

庚武對善珠施了一禮:“晚輩見過義母大人,還有小王世子。”

鐸乾溫和淺笑:“叫他王世子做甚麽,小皮猴兒一個,既是兄弟,以後便直喚名字罷。”又吩咐祈文喊哥哥。

祈文黑眼睛骨碌轉,忽而拍腦袋笑道:“哦呀,我起來了,先前還有一位姐姐,她生得可好看,她可是你家小娘子?”

庚武應是,因見時辰不早,怕大張在客棧裏久等,遂便拱手告辭。

鐸乾命小廝把箱子搬至馬車,一路送庚武去客棧,自己乘善珠的車子回府中。

“呱當——”那箱子沉重,小廝一個不留神,箱鎖在車轅上磕開,散下來一地青紅黃綠。

善珠正待要撩開車簾,一低頭便看到地上一應的小兒物事。更有幾件小衣裳,年歲已久了,雖是上好的絲緞麵料,終究掩不去色澤的黯淡。她認得這些衣物,那個小院她曾悄訪過幾回,知道它們曾被疊在那張紅床的小櫃上,疊了一十八年。

善珠的動作便驀地一滯,想起當年成親之日轎子外那戲子隆起的小腹。惶惶然緊了緊手帕,上下把庚武悄打量,末了勾唇笑笑:“呀,看這不小心的,快讓他們撿起來,仔細弄髒了。我們王爺可喜歡孩子,以後你常帶她來京城看看。”

笑得卻飄渺,不知心魂飛去何處。這世上誰人也不是傻瓜,她已經隱隱意識到了什麽,但這結果得來的太突然,她還來不及消化。

庚武禮貌地道了聲“是”,下午的時候船隻便走了,一路迢迢南下,因為途中不停,大約六日的功夫便到得福城碼頭。

那孩子竟也很是奇怪,許是曉得他們父親要回來,竟然船隻才靠得碼頭,忽而就急不可耐地商量著要落地。

可惜他們的娘還不曉得呐,肚子裏平平靜靜的,出門前還吃了滿滿一碗粥,腆著嬌挺挺的大肚兒,撐一把花染的油紙傘,要去帶阿爹看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