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量其實清逸修長,隻是從前總坐著,每每隻是隔著老遠旁觀她。此刻這樣近距離拖著她的腰,看她嬌嬌小小不過隻及他肩頭,心間莫名便泛起柔情。那柔情從未有過,今生頭一回。是男人護著女人的柔情。

秀荷驚魂未定,隻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幸得大少爺來得及時,人沒事。阿檀,我們走吧。”

抬頭凝了梅孝奕一眼,這才恍然二人四目近在咫尺。見他眸光溫柔瀲灩,似有許多言語藏在其中,便不察痕跡地出離他的罩護,搭腕揖了一揖,叫阿檀走。

“誒。”阿檀衝晚春惡狠狠地齜牙,走上來扶住少奶奶。

主仆二人擦過梅孝奕身畔,那街心曉風輕拂,將他的衣袂卷過她褂尾的海棠花兒,將她的淡香拂過他清削的下頜——她不理他。

但他心思深邃,知她看懂了他的目光,清冷的薄唇便微微勾起一抹笑弧,想起那句話——“待他日歸來,希望你能夠如他們一樣,也仰視我一回。”

“少奶奶,我這隻雞生得油光發亮,本能賣個好價錢,因為你而死了,您可得照價賠償我。”賣雞的阿姆問秀荷討要銀子。

秀荷正要掏口袋給,一隻墨色荷包已經遞至籠子邊——

“肇事的是我姨太太,這價錢本該由我來賠。”梅孝奕答得彬彬有禮,凝著秀荷的眼睛,又掠去旁處:“我是問你這一年過得好麽?”

他的聲音隻容二人聽見,臉上線條雖清瘦卻雅俊,眼睛在看別處,其實卻在等她回答。

秀荷想起梅孝廷,兄弟倆麵相生得可真是像,脾性卻是天差地別,一個執拗不泯把人逼得不能活,一個卻冷冷清清總將距離留得恰到好處。

秀荷說:“還好……對了,我們家新近買回來那些地,在你們的下遊,昨兒個莊戶過來告狀,說你們家的佃戶把山上下來的水堵住了,不讓往下-流。眼看端午快到,稻苗缺不得水,還望大少爺得空給佃戶們說說,既是山頂下來的泉水,那便是公用的,這樣堵著不給下遊用,實在是。”

回來這幾天,已知梅家的好地幾乎全被庚武買去,剩下的都是些半山腰上的陰僻水田。梅孝奕竟然說好,默了一默又問秀荷:“還有什麽需要吩咐的麽?”

秀荷說沒了,又道了一聲謝,一娓梔子碎花裙兒搖曳,揩著布簾上了馬車。

“阿奕,你也不叫人來扶我。”晚春拭著袖子,滿眼都是受驚的委屈,想在奶奶麵前顯顯自己在梅家的地位。

梅孝奕這才看過來。他鳳眸狹長,眼中有陰光,森幽幽瞪了晚春一眼:“我說過,讓你不要試圖激惱我。”

晚春渾身哆了一嗦,潸潸然的,這才想起去攙地上的奶奶:“哎呀,剛才嚇著了,嚇得整個兒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