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如梭,年少風華遠去,一忽而轉眼竟都已是中年。

不由錯愕一楞,頃刻又錯開視線,紅唇勾出來一道諷弄:“喲,還真是好大一個官,天南地北也能找到這兒來。”

熟悉卻又久遠的刻薄。

鐸乾聞聲凝了紅姨一眼,又掠過她搭在關福肩上的手,卻並不理會她的不歡迎,修偉身影踅進倉房。

秀荷未曾注意這一幕微妙,因向阿爹介紹道:“這位是端王爺,這位是李大人、老桐伯伯。先前在堇州府,若非幾位大人相助,三郎在牢裏都不曉得會怎樣。咱家的酒啊,也難能這樣快就出頭。”

關福一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充其量不過縣衙老爺,幾時與皇家貴胄打過交道,急忙上前叩拜:“啊呀,多虧兩位大人照應。貫日裏總聽丫頭念叨大人們的好處,就是不曉得該怎麽感謝,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這廂先受草民一拜!”

大魏朝官民尊卑森嚴,他不知應酬客套,隻曉得旦見了官便要下跪。那雙膝伏地,好不歡喜景仰,才換的褂擺便在紅土地上沾了濕,黑沉沉染開一片。

——卻原來最後配的竟是這般一個粗獷漢子。

老桐默歎一口氣,斂回心緒,很是涵養地伸手虛扶了一把:“關師傅請起來。”

鐸乾睨著關福緊貼在地的爬滿繭子的雙手,儒雅含笑道:“聽丫頭說小鎮風光甚好,今次得空私訪,眾位不必如此拘禮,就照丫頭所說,隻管稱呼本王‘王大人’便是。”

言畢笑望一眼秀荷,自撩開袍擺在八仙椅上坐下。

關福抬頭,看自個閨女笑顏如花,再看端王眉目清俊,怎生二張臉龐莫名重合,心間詫了一詫。

小廝搬來酒甕,關福親自倒了三碗盛過去,複又憨聲笑道:“想不到傳說中的鐵麵端王竟是如此一表人才。打小算命的就說俺閨女有福氣,將來必得貴人相助,如今想來那小老兒並未誑我。我一粗人不會說場麵話,隻這一碗新酒叫眾位大人品嚐,以表內心感激之情。”

鐸乾頷首打量關福的臉,四五十歲的年紀,五官濃眉大眼算端正,身材果是東北麵漢子的肩寬高猛。那心便不聽由自己,又勾勒出方才青紅酒鋪之所見,四角的床帳光線昏蒙,陰陽纏在帳中旖旎,沙沙綿綿,蝕骨撓魂,十數年……錯了錯了,來之前就說過不該去想這些。

便迅速地斂回心神,隻淡然一笑道:“不過是秉公辦案,理所應當。這就是你釀的酒了?”

關福朗朗笑答道:“正是,一點小手藝,大富大貴不能,圖個養家糊口罷。”

“哦,那麽這些年辛苦你。”掌中酒水清洌搖曳,鐸乾卻並不喝下去,看一眼關福的瘸腿,把酒碗放下來。

辛苦?關福聽不懂,見王爺不喝,怕貴人嫌棄酒濁,把碗端過來傾身看——並無蚊蟲飛進。

不由搓著手局促幹笑:“哪裏哪裏,孩子們都聽話,一家人過得開心則個。”

老桐含笑解圍:“我們王爺老胃病,向來滴酒不沾。”

秀荷看阿爹大冬天還穿著秋日的千層底,便把才做的棉靴拿出來叫他試穿。

關福麵色這才自然起來,說正缺鞋子呢,穿慣了孩她娘和閨女做的鞋,買來的就是穿不舒服,舊了也舍不得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