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靜海暗暗斂起心思,因見新娘子嬌滴滴立在一旁,小兩口兒看起來恩愛非常,便又作笑顏道:“嗬嗬,說起來賢侄可是咱們春溪鎮難得的文武人才,不像我家孝廷,鎮日裏就知貪玩戲耍。如今既已成家,日後便好生安穩事業,庚家從前的輝煌再現,而今重任就負於你一人身上是也。”

他嘴上貶低著自個兒子,心中卻為孝廷近日的激進而欣慰……以梅家這般的紮實根底,隻稍為兒子推波助瀾一番,不怕他庚三小子能翻躍頭上。

“伯父教訓得是,晚輩定然銘記於心。”那虛與委蛇,庚武自然也不當真,謙然笑笑著告辭,又不冷不熱地對梅孝廷打了個招呼:“梅二少爺別來無恙。”

“庚三少爺別來無恙。”梅孝廷涼涼地回了一笑,低眉看見秀荷指頭兒勾著庚武的袖子,便又促狹地勾起薄唇:“自羅漢塔下依依惜別,三少奶奶卻是出落得愈發如花似玉了。”

他卻不曉得,成親前庚武並未與秀荷有過其他,秀荷的清白在洞房次日已然對庚家上下昭示。

“三郎,我們走。”秀荷隻是冷漠地不看,梅孝廷的眼神便逐漸陰戾。

張錦熙撫著肚子從簷下姍姍走來,二個月了,肚子其實才一點點兒大,走路卻萬分矜貴小心。

丫鬟阿綠看見‘大少奶奶’與當日搶親的男子路過,便舒了口長氣:“瞧,小姐以後都不用再擔心了。”

驀然擦肩而過,張錦熙的眼神卻在暗中打量秀荷,打量她的背影,看她的腰肢兒、氣色,還有那男人對她的親密……連自己也不曉得為甚麽,為甚麽打一落轎起便暗暗想要同她比。有什麽可比的麽?那不過一個繡女,而自己分明甚麽都要來得更好。

張錦熙恨不起丈夫,即便恨他也對他所給的痛與絕望欲罷不能。

見秀荷身段盈盈嬌窕,那清雋魁梧的男子將她手兒勾著,舉止細微之處都是嗬護……這嗬護張錦熙沒有。

張錦熙的眼神便冷涼下來,輕叱道:“她是嫁了,姑爺的心卻不會死。你看他眼神,與從前有甚麽區別。”

阿綠抬頭看,果然看到姑爺一雙鳳眸滯滯地看著二人離去的方向,那眼中有糾纏有恨與狠,就像一隻陰森鬼戾的狐狸。阿綠便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話。

張錦熙走過來,謙恭地對梅靜海福了一福,柔聲喚一句:“公公。”

“唔。”梅靜海做著長者的嚴肅,又轉頭問蔣媽媽大夫怎麽說。

蔣媽媽連忙攙著少奶奶鞠了鞠腰:“說是當日少爺恰病著,怕是正好把病氣過給了小少爺,胎氣不穩,要少奶奶平日盡量臥床歇養,再不要別動氣勞神。”

一邊說,一邊示意少爺把少奶奶牽過。蔣媽媽的眼睛長在天上,但張家的小姐可輕易怠慢不得。

哼。梅孝廷冷幽幽地搖著一柄玉骨小扇,隻作未曾看見聽見。

張錦熙的眼神悄然黯淡下來,攥著手心裏的帕子,默默隱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