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嵐詫異地轉頭,往來時路看去,卻隻見亂石青草,夯實古道,哪有人影。

    “他若想現身,就不會這一路都藏著。”景炎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示意她進驛站去,“不用看了。”

    “先生知道是誰?為什麽跟著我們?”安嵐一邊隨景炎走進驛站,一邊問,“是桃花塢的人,還是長香殿的人?”

    景炎沒有馬上回答,施施然進了驛站的房間,慢條斯理的洗了手擦了臉,然後在炕上坐下。安嵐便也不急著追問了,仔細洗了手後就取出隨身帶的茶葉,試了試屋裏的熱水,覺得溫度不夠,找店家要了一壺剛燒開的熱水,並讓殿侍去將車內的紅泥小火爐送進來。

    待清雅的茶香在房間內漫溢開時,景炎才有些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覺得呢?”

    安嵐走到他身邊隔著炕幾在他對麵坐下,也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先想了一會。她沉思時習慣性地垂下眼,目光落到炕幾上。他擱下茶杯後,右手就放在茶杯旁,修長的手指不時輕輕敲著,動作很微小,並沒有發出聲響。這段時間她偶爾會看到他這個動作,最初始她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麽意思,即便是現在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她覺得這應當是他在思考,但有時又覺得,那是他在因什麽事情而猶豫。

    他的手很漂亮,修長,卻不同於女子的纖細;寬大,卻又不似武夫的粗厚;白皙,但並非沒有血色。這樣一雙手,手中掌握的東西,不知令多少人甘願獻出自己的一切,跟隨他,為他驅使。所以很難想象,這雙手的主人此時已走在生死線上,並且所剩無幾的時間讓她一想就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偏他自己,從始至今一直平心靜氣。

    安嵐伸出手,卻又頓了一下,景炎未動,於是她將自己的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跟他相比,她的手顯得太小了,小得可愛,景炎眼角眉梢現出淺笑,隨即他的手一翻轉,就將她的手握在掌中,男女的差別立即顯現,剛硬與柔軟,涇渭分明。

    灼人的溫度,肌膚的觸感,以及不容置疑的力量,都自他掌心傳至她手中,並順著她的胳膊一路遊走,肆意蔓延,直達心髒。

    那樣內斂,卻又異常強悍,令人刹時怦然心動。

    安嵐睫毛不由自主地顫了幾下,忽然間她有些不敢抬起眼,景炎也未放開她的手,他亦未說話,但安嵐就是能感覺到此刻他在笑,那無聲的、滿含深意的淺笑一定就掛在他唇邊,就連那雙眼睛裏也定是盛滿了萬事在握的意味。

    是的,即便隻剩下不到一年的生命,但無論是身為白廣寒還是身為景炎,他都從未表現出驚慌失措的一麵。但是,卻不知為何,安嵐總是能在某一個瞬間,會自他身上感覺到一種無法言表的,一種讓她以為是錯覺的脆弱,來自他的脆弱。

    譬如現在,此時此刻,他饒有興致的反問,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他無聲的淺笑,她刹時間的怦然心動,她緩緩抬起眼,順著那些情緒的牽引,望進他的眼睛裏。那雙即便含著笑,也依舊如寒潭般深幽的眸子忽然化作一股漩渦,瞬間將她卷了進去,那個地方沒有聲音,沒有方向,沒有光,甚至沒有自己。

    他逗貓似的在她手心撓了撓,微微的麻癢讓她回過神,愣了半響,才開口:“是大香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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