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稱“英雄樹”的攀枝花像個偉岸巨人,高舉起火炬一樣熊熊燃燒的樹冠,而此時太陽比往日更加明亮,山巒充滿激情,我看見革命軍副總司令易克和參謀長老秦就在這樣一幅壯麗的背景中走上血肉橫飛的戰場。

    沉睡的高山峽穀被隆隆的炮聲驚醒,旋風般的明亮火焰舔噬草木,隨著大地發出的震顫,一柱柱狼煙從山穀、叢林和江岸邊升起來,像烏黑的墨汁塗抹在明淨深邃的天空上。

    煙霧漸漸擴大,終於連成一片,天空渾濁不清,太陽暗淡無光,辛辣的硝煙和硫磺氣味令人窒息。大地受了驚嚇一樣不停地戰栗,槍炮擊碎和平的夢境,失去家園的小鳥哀鳴著掠過空中,人的斷肢殘體像死神的道具,任意丟棄在焦黑的陣地表麵。這是我和老秦登上前沿陣地時,映入眼簾的第一幅戰爭布景。

    形勢對革命軍極為不利。革命軍在上遊西岸的防禦陣地被雇傭軍迅速攻破,許多官兵頭天喝多了燒酒,還沒有清醒過來就當了俘虜。強大的雇傭軍團就像一把無堅不摧的鋼刀,迅速掃蕩了上遊西岸革命軍帶有戰略反擊意義的一些重要據點,然後從正麵逼近水流湍急的拉牛渡口。

    雇傭軍團兵臨江邊,他們選擇拉牛渡口作為突破口,驅趕當地人連夜紮起許多竹筏,堆放沙袋,架上輕重機槍強行渡江。對岸革命軍軍以密集重機槍封鎖江麵,擊沉擊散竹筏數隻,廓爾喀兵也不示弱,他們在西岸組織密集重機槍火力反擊。

    渡江之戰異常激烈。巴丹上校不知從哪裏弄來一批衝鋒艇,小艇安裝上柴油馬達,船身有鋼甲掩護,就像水中坦克一樣,隨著馬達咆哮,江麵開鍋一樣攪起白花花的浪頭,轉眼間第一批雇傭兵登陸成功,在東岸建起灘頭陣地。

    老秦給我這樣描述廓爾喀兵是如何作戰的:他們打仗很凶,不怕死,關鍵是他們很會打仗,單兵能力強,遠非老緬兵可比。他們一登岸就像螞蟻一樣散開來,躲進樹叢和岩石縫裏,借助地形掩護向陣地滲透。

    他們靈活得像猴子,或者說像無數虛虛實實的影子,你打不著他,他卻常常彈無虛發。當你還在疑惑,以為自己看花眼,他們卻摸到陣地跟前,一聲不響就掄起雪亮的長刀來。”

    雇傭軍在江邊站住腳,鞏固灘頭陣地,將我們的防線強行撕開一條口子,革命軍大敗,江邊陣地失守。

    這時,剛剛進入陣地的我和老秦正好碰上這個前方失敗的關鍵時刻:敗兵像洪水決口一樣不可阻擋,人們丟盔卸甲,軍官找不到部下,而士兵也找不到長官,許多新兵為了逃命,連槍支子彈也扔了。

    總之人人都在逃命,失敗像瘟疫到處傳播,死亡的魔鬼在敗兵身後緊緊追逐,把他們淹沒在可怕的血泊中。

    總之這是一個悲慘的場麵,軍隊一旦崩潰便很難挽救:“兵敗如山倒”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這時,一個難以想象的場麵出現了,老秦從衛士手中奪過一挺機槍,嘩啦推上子彈,凶惡地命令身邊的人員:“開槍射擊。格殺勿論!”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因為這道命令不是針對敵人,而是向著自己戰友,那些浴血奮戰好容易逃脫敵人魔爪的敗兵發出的。

    開火射擊,將子彈無情地射進他們胸膛,將他們置於死地,我此時心情感到無比窒息,我想象不出被自己人打死是怎樣一種慘烈場麵,但是我理解求生是人的本能,沒有人願意死,士兵在戰場上求生的願望是正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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