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泥地裏一片漆黑,隻有蟲鳴蛙叫聲此起彼伏,像是在煩躁地咒罵著夏天的炎熱。

    老爹打著小手電走在前麵,當他發現青蛙的時候,就會舉起手電,對準青蛙的雙眼。

    這個時候,青蛙就會產生暈眩,待在原地一動不動,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然後我就屁顛屁顛跑過去,伸手抓起青蛙,放進竹簍裏麵。

    那時候,鄉下田裏的青蛙特別多,隻需要小半夜,就會抓滿一竹簍的青蛙,我背著沉甸甸的竹簍,跟在老爹的屁股後麵,高高興興地往家裏走去。

    有時候,老爹會問我:“九伢子,累嗎?”

    我如果說累,老爹就會把我背在他的背上,那時候覺得,父親的背脊,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大山。

    回到家裏,菜油下鍋,青蛙剝皮,放入辣子一通爆炒,香噴噴的一鍋火爆蛙肉出爐,那種香味彌漫整間屋子,我挽著袖子,伸手去盆裏,撈起油光閃亮的青蛙肉,吃得滿嘴流油。

    我又想起了那年冬天,一向潮濕的湘西大地,居然破天荒的下起了雪。雪不是很大,但是對於南方人來說,那天卻是出奇地冷。

    我蜷縮在被窩裏,床邊放著暖暖的火爐。

    娘佝僂著腰,靠在火爐邊上,一針一線為我縫著小棉襖。

    娘捏著線頭,笑著對我說:“九伢子,等娘給你做好這件棉襖,你就不會再怕冷了!”

    那時候我就笑:“娘,能給我做個卡通娃娃嗎?這樣的棉襖沒有款式,不好看!”

    “可以!”娘撫摸著我的額頭,笑著說:“娘給你縫一個大頭娃娃在襖子上麵,喜歡嗎?”

    “喜歡!喜歡!”我幸福地閉上雙眼,有了娘的嗬護,那個冬天,我沒再感覺到絲毫的寒冷。

    往事如潮水般翻湧,我的牙齒咬破了嘴唇,鮮血流地滿嘴都是,在齒縫裏來回遊走,帶著腥澀的味道,但是我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前方的那座山神廟,仿佛在我的眼前轟然倒塌。

    兩行熱淚順著我的臉頰滾滾落下,止都止不住。

    那座山神廟,承載了太多的風霜和故事。

    陳秀才,老爹,娘,所有的記憶都被封存在那座山神廟裏麵。

    爹,好想和你再喝一杯小酒,看你酒後紅彤彤,卻已經蒼老的臉頰。

    娘,好想再吃一頓你做的飯菜,聽你嘮嗑我的生活和愛情。

    可是,我卻再也不能跟老爹舉杯,再也聽不到娘的嘮叨。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之前的年夜飯,竟然是我們一家人最後的團圓。

    我曾幻想過我們一家人以後的生活,我掙很多很多的錢,買很大很大的房子,然後把父母全都接到城裏。如果他們不想在城裏居住,就給他們在農村,修一幢大房子,全村最好的大房子,所有人看見這幢房子,都會羨慕地誇讚:“你看,人家蕭家的兒子多有出息!”

    有太多的事情,我們還來不及去做。

    有太多的感情,我們還來不及去表達。

    身為兒女,我覺得自己沒有盡到一個做子女的責任,我非常的愧疚和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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