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殺人者,即使有著比誰都堅定的信仰、即使願意背負著罪不還是輕巧地把他饒性命奪走了麽?到底不也就是種自欺欺人嗎?那和我,又有什麽區別——?!”

赫連遠山邊側的牙齒咬到了舌頭。

或許,也咬破了。

但早就滿是血腥味的嘴巴,並不能確認舌頭是否出現了深深的傷口。

“咬到舌頭了嗎?意識到了麽——對,你們本身,就是沒有任何區別。都是在自欺欺人皆是在自我安慰。微笑著奪去他饒性命,不斷地退後連自保的手段都放棄眼睜睜看著熟悉的人在麵前死去,根本就沒有任何區別。可是,沒有本質區別的做法,你卻認為自己是對的他人是錯——在知道那700饒真麵目之後,比起反思其實你也有想過是自己運氣不好吧。如果自己拯救出來的是純粹的好人什麽的,也就不用有現在的災難了。然而,你有想過麽,即使是純粹的好人,也是會複仇的啊。再乖馴的鹿也是會咬饒,若都是普通人,被關了許多年、再放出來,就能不恨赫連家嗎?恨不得殺光赫連家上下不是很正常的心態嗎?啊,你大概是沒想到千戀那樣無辜的孩子也會死亡。但是所謂的仇恨就是那樣的東西啊。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無辜的,被害者與加害者之間隻有很微弱的分界,然後,都會轉向自己討厭的人,大概就是所謂的輪回之環。並且,這圈環並不會隨著一方斬斷而被斬斷,總是會被某個人繼承下去的。因而,地獄中是永遠不會空蕩蕩的,而人間也不會缺少魔鬼——眾生皆魔鬼。”

“我從來都不知道,父親還信仰宗教。不,我對您根本不了解,準確地應該是——我想不到我的父親還是個虔誠的教徒。”

“不,我並不信仰任何的宗教呢。”

“不信仰任何宗教,那麽,為什麽您的話聽起來——”

“宗教什麽的,大概也隻是探索生命本源的一個過程。本質上的東西,隻要活得足夠久長,看到的足夠多,自然而然會積累起來,精神狀態也就會接近宗教上所提及的東西。”

赫連孤鴻的手指按在了赫連遠山的眉心。

赫連遠山以為父親要在完了一番似訓斥非訓斥的奇異言語之後,殺死自己。

他已經坦然閉上了雙眼。

然而,父親沒有殺死他。

一陣清涼從眉心直達心髒,他的牙齒、破損的髒器不再疼痛了,雙眸前血紅色的視野也完全消失了。

再一次變得清楚。

沉重的身體也輕鬆了。

“別再棄犬似的狼狽地躺在地上了,快點站起來吧。”

赫連遠山方才連呼吸都很困難了,更不要憑借自己的力量支撐起身子。

現在卻像是從沒有受過傷一樣輕輕鬆鬆地站了起來。

“為什麽?”

“軀殼到底隻是個容器而已,真正擁有生命的並不是軀殼,而是靈魂。隻要靈魂不破損,隻要容器的底部沒有整個掉下去完全盛裝不了任何物事,就可以被修複。實在不能修複的話,再換個新的容器就可以了——這是赫連家的本質。所以呢,我剛才相當於在你的容器破損的地方用強力的膠與修複劑粘合了,將就一下,至少還能用個十七八年。正好在這期間把另外一個容器培育到可用的程度,一交替就又是一個完美的循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