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中埋藏著的金子,烏突突的山脈間閃耀著鑽石。已經死去的冰冷的屍體,卻擁有著無比炫目得生命的光輝。

赫連遠山注視著她的姿態,忽然徹悟了——為什麽王上如此信任這個女人,為什麽百裏燼桕那樣瘋狂地愛慕著她。

她的身上,確有著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光華。

想要保持著究級的人類的姿態,一直認真地鑽研著存在。

宣未予也是不斷得,不斷得鑽研著的,不過,他終究算是非饒範圍內。最有能力的動物學家、昆蟲學家,通過反複比對著貓的叫聲或許能從他的姿態中找到一些意義,能從蝗蟲的行為裏看出些端倪,可那隻不過是基於樣本數據的揣測。

哪怕生活在冰川十年、數十年,當離群的企鵝從身邊擦肩而過奔向遙遠的雪山,也隻能回眸目送他離去——能解釋它的行為,卻不知道它的心態。

人類無法理解它的想法。

永遠無法理解。

它也不需要被人類理解。

它,按照自己的軌道行走,其他人卻按照人類的想法賦予了意義。

宣未予到底,也不過是站在雪山之中,目視著企鵝的那個人而已。隻不過,這一次他目視著的是人,他自己卻不是人。

人會被企鵝觸動,他沒有感情,但一定會在某一刻陷入茫然之中吧。

身為人在鑽研著人類心態的柯露麗,卻是不一樣的。她洞悉著屬於自身的一切優劣,哪怕是個體,有著不同的思想,卻有著共通之處,她得出的結論、她所奔馳的方向,她的所言所行都會和宣未予不同。

與無辜的怪物不一樣,人,一個純粹的人,極致到夢幻的人。

在這個刹那之間,赫連遠山也倏然間明白了——自己並不是一個人類的事實。

如果非要舉例的話,就像是貼上了人皮的智能機器人,被狼撿走生活在狼群中的人狼,在鴨群中的鵝幼崽。

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卻沒有宣未予那樣的勇氣幹脆承認。

混跡在其中,無視不同的地方,強行解釋成個體差異。

不過,發覺的差異越來越多堆積起來卻無視,區別都不肯承認,那麽把殘酷的事實傾倒幹淨脆弱的琉璃之心會在一瞬崩塌。

隻有依靠自己去探索,隻有依靠自己去清醒,任何人無法代替。

所以才會把他關在黑暗的室內洗腦,才會讓自己的妹妹在成年後再繼承過去的記憶。

意識到了——不,準確地應該是終於承認事實的時候,忽然驚覺,也許,看似鬼畜的行為難道真的是溫柔嗎?

不是強行帶來壓力,強迫做出選擇的逼迫,而是給予足夠多的時間清醒。

他的呼吸漸漸平順了下來。

掙紮著要爬起來的時候,竟然——竟然真的爬起來了。

傷口沒有愈合,眼前的視野仍舊是鮮紅色,不過這樣的身體依然能站起,簡直就像是玄幻、恐怖題材的電影。

站在屍體中間的,眼瞳充血、渾身鮮血的人。

似乎還想要追加一些恐怖的效果,被絲線洞穿了心髒的赫連孤鴻,竟然也站了起來。就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用手指沾著胸口的血液。

“嘖。”他扯了扯嘴角,凝視著躺在地上的柯露麗:“真是遺憾啊,柯露麗大人。雖然我承認那是一場精彩的戰鬥,不過,可惜——這就是壁壘了。你以為能跨越,其實還是間隔著相當遙遠的距離。您就當作是我送給您凋零生命的贈禮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