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涉水千裏,當舒玉回到林家的時候,首先看到的,不是滿園的落葉。也不是忙著張羅迎接的人群。而是林如海悵然的身姿。這個半生不得意的探花郎,不複當初的老當益壯,反而露出點暮年的滄桑來。舒玉本來對林如海心存芥蒂,看到此情此景,忽然不知如何是好,隻能輕輕喊了一聲:“伯父,侄女回來了。”

    林如海就徑自站在自家門口,聽到這句話,才轉過身子來,勉強笑了一笑。這笑容不似個四十歲的壯年人的,倒像個八十歲的知天命老人的。舒玉眼睛酸了一酸,趕緊下轎子,上前來扶住林如海:“您怎麽站在這兒了?”

    林如海擺擺手,掙脫開攙扶,道:“舒兒,你現在是馮侯爺的兒媳婦,又是天子賜婚。我這個伯父,雖然說是個五品官,也不及你一個誥命強。”

    舒玉不勉強林如海與自己多麽親熱。畢竟隔了一層肚皮,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侄女也沒用。就繞開這個話題。隻談著淮揚的光景,得知在自己回家的這一段日子裏。賈家,沈家接連沒落。賈家雖是四大家族之首,由於男兒不成器,所以即使是謀反,也沒參與其中。賈政又是個管閑飯的,本來牽連不大。卻因為曾經與賈雨村認了同宗,所以被牽扯入賈雨村的忤逆案。於是賈氏兒郎悉數被判了流放。

    如今,除了賈母等女眷之外,其餘的男丁一律都被扣押在禦神廟當中。

    另一宗大案,舒玉在馮家就有所耳聞。與馮紫英道別之時,他讓自己放心,說沈家的糊塗事不會牽連到林家。她混沒在意,等到了當地,才曉得沈家犯下多大的罪過。細細想來,若不是有個馮家依靠著,林家也逃不了被充軍流放的命運。

    這宗案子,全怪沈渭不懂事——自從出了《新玉蘭春夢》之後,沈渭名譽掃地。他又不事生產,家中日日坐吃山空。無奈之下,沈渭隻能帶著妻兒老小到京城求生計。正趕上義忠親王招兵買馬,意圖謀反。知曉光明大道走不通,為了一口飯吃,沈渭就暗地裏投靠了義忠親王。當了他的雇傭文人,專門撰寫文章罵忠順王爺。

    由於沈渭太有才,那些檄文流傳很廣,自身又是先皇欽點的二甲庶吉士,所以影響很不好。新皇未登基之前,就對他恨之入骨。等到樹倒猢猻散之日,新皇接連下了九道令牌,差遣錦衣衛捉拿這廝歸案。沈渭無處可逃,就跳河自盡。新皇覺得這麽個死法,太便宜沈大才子了。實在不解恨,就開始整蠱沈家。

    那昭示代代書香門第的“耕讀傳家”匾額隨即被摘了下來。沈氏家中老小全部流放,沈渭嫡妻劉氏充入賤籍。皇帝對沈渭如此之恨,甚至連姻親之家劉府也不放過,正正經經當了一輩子江蘇巡撫的劉大人也被問斬。罪名是:包庇朝廷要犯。其餘與沈家有關聯的七八個士紳之家,全部流放的流放,充軍的充軍。一時間,“沈家連坐案”驚動兩淮百姓。正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就算不是權貴之家,普通姓沈的老百姓也戰戰兢兢。甚至紛紛改了族譜,從此,江淮一帶的沈姓人漸漸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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