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上頭了,就很容易什麽都不顧了。

    如果可以選擇,十次裏麵有九次半,鄭伯爺都會選擇如謝安那般,一邊聽著柳如卿唱著曲兒一邊和瞎子下著象棋;

    伸手接過肖一波送上來的軍情戰報,

    看完,

    隨手一丟,

    不以為意道:

    “兒輩大破賊矣。”

    該怎麽做,才是真的優雅,該怎麽做,才是真的寫意,該怎麽做,才是真的風流;

    鄭伯爺懂,魔王們也懂。

    但魔王們,四娘一直攛掇著鄭伯爺搶個郡主回來調教,郡主沒能成,搶了個公主回來;阿銘每逢戰前,必定將水囊提前放空;梁程每次戰後,都喜歡一個人在戰場裏坐一個晚上;瞎子一個橘子翻來覆去,上火了也吃;魔丸熱衷帶娃,薛三喜歡搞實驗研究,就是那樊力,喜歡把劍婢那個大蘿莉沒事兒就背在肩膀上到處溜達。

    合著,

    自己就隻能一直維係著高高在上的形象?

    好不容易逮著阿程馬失前蹄一次,

    鄭伯爺也終於找到個機會喊一聲:吃俺老孫一棒!

    蠻刀,雖然比不得靖南王手中的錕鋙,但也是當世寶刀,以前隻是拿著練刀法,現在在戰場上砍人時,發現這破甲效果確實是比以前用得刀要好很多。

    阿銘一直緊貼在鄭伯爺身側,幫其擋住暗箭陰刀,劍聖則較為直接,龍淵在手,劍走如遊龍,放肆廝殺。

    龍淵在外殺敵,劍氣則在自身周圍環繞。

    下公認的,劍客肉身不如武夫,但這真得看誰和誰比,到了劍聖這個層次,尋常人想近其身,也難。

    若是對方嚴陣以待,自己獨闖龍潭,那正如劍聖自己所,這時候,他就得掂量掂量了。

    一如當年百裏兄妹,見到大燕鐵蹄奔騰而來時,也是二話不選擇後退。

    但誰叫現在是在混戰呢,楚人原本嚴密整肅的陣形,被鄭伯爺以帥輦作依托裹挾起來的雪球撞擊得也成了零碎。

    現在,

    大家是大哥不笑二哥,除了楚人那座青銅馬車周邊還有一部親衛軍在,其餘方麵,其實已經打成了一鍋粥。

    你砍你的,我刺我的,雙方人馬大麵積地交錯在了一起,殺啊,殺啊,殺啊,別饒鮮血裹挾著慘叫成了這片戰場氛圍裏最能挑動人心神的色調和旋律,仿佛永遠都不會有停歇……哦不,除非你倒下了。

    但,

    不得不,

    這種揮著刀於人群中恣意瘋砍的感覺,

    是真的暢快!

    這,

    才沒辜負自己常年苦練的刀法!

    ……

    當鄭伯爺的帥輦引領著燕軍再度砸回來後,楚軍受到了明顯阻滯。

    石遠堂也終於不再哼著調,

    而是雙手負於身後,默默地注視著前方的戰況。

    戰局,在此時,還是對楚人有利的,至少,在眼前這個局部是如此。

    因為石遠堂身邊,還有近兩千名石家的親兵。

    石家隻是大楚三等貴族,所以,石家的私兵數目,受到嚴格的限製。

    且石家一直“守法嚴己”,別的貴族私兵,隻要有條件的,私下裏,怎麽可能沒超額?

    就是那屈氏青鸞軍,五萬盡沒在了玉盤城下,轉眼就又能拉扯起一支框架,你硬要人家是“白手起家”,那真的隻有傻子才信。

    但石家的私兵,一直維持著在三千的規模。

    這是最忠誠也是戰鬥力極強的一支兵馬,他們,和石家一樣純粹。

    另外,楚軍雖然進攻受阻,但場麵上,依舊是楚人占優。

    “沒有戰馬,沒有了迂回,沒有了分批次的衝陣,不可一世的燕人,看起來,其實也就和烏合之眾差不多。”沐陽開口道,“現在,還是得靠一腔蠻勇來續命。”

    “每支軍隊,都有自己所擅長的戰爭方式。”想了想,石遠堂又補充道:“除了乾軍。”

    因為乾人,似乎什麽都不行,就是靠體量和國力在那裏強撐著一泡爛的軍隊。

    “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石遠堂的目光,落在了前方若隱若現的那道金色身影身上,“可惜了,我大楚的駙馬爺,其實,依公心來看,這位平野伯其實比所謂的屈氏更適合來當我大楚的駙馬。

    若真是那般,老夫倒是願意為其牽馬,立於這個年輕人身後,為其查漏補缺,蓋住其身上的虛火氣。

    假以時日,不得我大楚,也能有一個自己的田無鏡。”

    不過,石遠堂的注意力很快就從那道金色身影上挪開,因為在那道金色身影之前,有一道白色身影,實在是太過顯眼。

    他一個人,近乎撐起了一麵牆,一眾楚軍甚至無法近得其身,在其劍鋒指引之下,若是其他位置,楚軍依舊占著極大優勢的話,那麽,在他這裏,則領著燕人開始壓製楚人。

    “相傳晉地劍聖一直就在雪海關,一直在那位平野伯身邊,看來,傳聞的確是真的。”石遠堂感慨道。

    四大劍客之一,而且這兩年的聲望和戰績,顯然已經是四大劍客之首。

    沐陽開口道:“若是咱們那位在這裏,就好了。”

    石遠堂搖搖頭,道:“我曾問過獨孤家的那位,但就是他,對自己那位孫子到底成色幾何,也不清楚。”

    雖然造劍師一直沒出過劍,但楚人,還是對他抱有幻想和期待的,不至於像其他國家的人那般,甚至已經給造劍師冠以欺世盜名的稱號。

    對於劍聖的強大,石遠堂倒是沒太多的波瀾,隻是伸手指了指那道白色身影,

    道:

    “自古以來,都俠以武犯禁,但可曾真的見過哪位江湖遊魚真的魚躍成龍的?

    尤其是在這戰場上,一個劍聖,還不至於讓老夫太過重視。

    沐統領。”

    “末將在。”

    “纏著他,他若想走,那不必強留;他若執迷不悟,那老夫今日,就將他徹底留下,雪海關前斬野人千騎,但那是走投無路的野人罷了。”

    “末將遵命。”

    沐陽持弓下了戰車。

    石遠堂的目光飄向了遠方,其實,身為主帥,作為一軍之魂,就如同對麵的鄭伯爺先前坐帥輦上時一般,並不是他們刻意地想去表現出什麽雲淡風輕,而是他們的鎮定自若,就算是演戲,也是穩定軍心的一部分。

    隻是,

    作為一名沙場宿將,

    在此時,

    他已經隱約嗅到了一些不對勁;

    他沒有沐陽那種鷹眸一般的目光,但他能感覺到,

    外圍,

    似乎太安靜了一些。

    按理,

    不應該的,

    因為他先前清晰地看見了燕軍帥輦上燃起了那一道道煙火信,這是身為一軍主將,向四周一切忠誠於自己的部下求援的急令。

    但有些時候,你就算是發現了什麽,也已經無法去顧及了。

    正如先前燕軍從攻城到衝城,一步步做完他們該做的,打出他們手裏的牌,現在的石遠堂,現在的楚軍,其實也已經打出了所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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