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箭塔被推倒,前傾之下,頂豆扣在了城牆上,成了一座再堅實不過的梯子。

    與此同時,

    苟莫離手中的大旗向前一指,

    吼道:

    “星辰就在前方等待著我們,上吧,星辰庇護的勇士們!”

    一眾身著藤甲的野人持刀嗷嗷叫地向前衝去。

    公孫誌舉著長刀,大吼道:

    “世人辱我背信棄義,世人髒我人走茶涼,但世人不可辱的是,我等,都是鎮北軍出身,鎮北軍兒郎,隨我殺楚奴!”

    在公孫誌的率領下,一眾親衛甲士跟著他向前衝去。

    樊力搖晃了一下身子,骨節位置發出一陣脆響,斧頭向前,

    吼道:

    “烏拉!”

    “烏拉!!!!!!!!!”

    他們是第一批次的登城兵馬,這第一批,首先必須悍不畏死,其次則必須是精銳,因為他們是破局的關鍵。

    攻城戰不似野戰,雙方騰挪的空間幾乎沒有,在外圍能做到極致之後,隻剩下最為原始的拚殺,所謂螺螄殼裏做道場莫過如是,不過少了一份前者的優雅細膩,多了一股直接的野蠻。

    在梁程的安排下,野人部衝的是中間賭城牆位置,而公孫誌部和樊力部,則分別打的是這麵城牆的兩端。

    中間的野人,需要以近乎是“送死”的方式,來吸引住這麵城牆上楚軍的大部分注意力,給兩翼減輕壓力,以使得兩翼精銳可以趁機撕扯開空間。

    其實,城牆就這麽寬,東山堡是一座軍堡,又不是都城,那種幾輛馬車並排可以行使的城牆寬度是不存在的,所以,進攻方受限於條件,所能投送到戰場上的兵力其實有一個定數,一旦守軍熬下來,下麵的,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添油戰術;

    但反之,其實守軍能往這麵城牆上所投送的兵力,其實也是一個定數,因為一麵城牆他就隻能站這麽多人,就算你摩肩接踵地把人給堆得嚴嚴實實,不守軍還怎麽發揮怎麽揮舞兵刃,就是真這般弄了,其實也就是一個定數罷了。

    所以,一般守城方會在城牆後方,在麵臨戰事時修建起一些工事,講究點的,是“城樓”,就是在城牆後頭,再加一道高出一層的“城牆”,緊湊點的,那就是修建箭塔。

    其本意,無外乎就是在這狹窄的對接麵上,盡可能地增加自己所能投送和所能使用的兵力,在特定的局部區域,形成自己的兵力優勢和箭矢優勢。

    其實,楚人也是這般設計也是這般做的,但奈何雪海關部的攻城器械實在是憋造了太久,在投石機的飽和轟砸之下,東山堡的城牆倒是沒出什麽太大問題,但後期所修建的塔樓幾乎完全被摧毀。

    站在帥輦上的鄭伯爺雙手負於身後,這會兒,要不緊張,是不可能的,雖然有了公孫誌和宮望兩部的加入,也有了野人王所蠱惑的野人死士裹挾,但鄭伯爺依舊不想在這裏打成一個曠日持久的局麵。

    這是為將者的一種基本準則,脫離了什麽“養寇自重”的局限,畢竟,不管怎麽樣,隻有整場伐楚戰事順利,一張張翻牌過去,最後像是多米諾骨牌效應一般,一座座軍寨軍堡被攻克乃至於鎮南關也隨之“倒塌”,這,才是最符合雪海關戰略安全角度的結果。

    和這些相比,

    一戰而克東山堡的軍功什麽的,鄭伯爺其實不是怎麽在乎。

    因為他的軍功,已經飽和了。

    瞎子曾和他一起分析過,一個軍閥的成長,簡而言之,分為兩麵,一則為名,二則為實力。

    有名無實,隻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有實無名,則不能服眾。

    現在,鄭伯爺的名聲,因為軍功和公主的事兒,已經溢出了。

    所欠缺的,是靠著巨大名望發展的時間,也就是所謂的名望變現。

    所以,這場戰事,至少,自己手頭上的戰事,越早結束就對鄭伯爺越有利,一來可以對大局起到激進作用,二來,雪海關那兒的壓力,也能一些,也能抽出手,一邊繼續吃著戰時朝廷的補給,一邊開始收編整合公孫誌和宮望兩部。

    人都已經“自薦枕席”到這種地步了,鄭伯爺可沒想著去裝什麽柳下惠。

    最最最直接的是,

    看著自己麾下以及名義上自己麾下的士卒上去前仆後繼,下餃子般從城牆上摔下來,這種場麵,作為主將,必然是不好受的。

    鄭伯爺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低頭,看了眼自己身側正托舉著蠻刀的公孫寁,又看向阿銘,道:

    “吩咐下去,帥旗和大鼓,準備好。”

    “是,主上。”

    劍聖好奇道:“這是打算關鍵時候,自己也壓上?”

    帥輦的作用,一方麵是穩定軍心,因為帥輦很高,同時還有極為明顯的裝飾,在戰場混亂的環境下,能方便士卒看到。

    另一方麵,在最關鍵的時候,帥輦的前進和後退,往往是主帥意誌的實際體現。

    “如果真的是隻差臨門一腳,我願意賭上一把。”

    鄭伯爺如是回答。

    劍聖點點頭,道:“不容易。”

    言外之意就是,你這麽怕死的一個人,能做到這一步,確實是很不簡單了。

    隨即,

    劍聖像是又想到了什麽,指著親衛抬到帥輦上的戰鼓,道:

    “我來擂鼓?”

    “好像有些浪費了。”鄭伯爺笑道。

    劍聖倒是無所謂,道:“反正豬也殺過了,我倒是挺想嚐試一下打鼓的。”

    “您就不能飛身上去,直接懟掉一路?”

    現在,攀附在城牆上的塔樓眾多,劍聖無論在哪一路,是直接改變局勢,那不可能,但至少那一路,可以更為犀利。

    “我隻保護你。”劍聖頓了頓,補充道:“你上的話,我也上。”

    “別激我。”

    “沒激你。”

    “我也是拿命搏出來的今。”鄭伯爺道。

    “哈哈哈哈,這世上,但凡高位者,不是年輕時自己搏過命,就是祖輩曾搏過命,以前的你敢搏命,現在的你,不見得敢了。”

    “但我覺得我自己還是曾經那個少年。”

    “牙有點酸了。”

    “可惜了。”鄭伯爺感慨道。

    “怎麽了?”劍聖問道。

    “這是燕楚之戰,是爭霸之戰,倒是沒什麽好的冠冕堂皇理由可以忽悠你來幫我賣命了。”

    “感謝你的誠實。”

    “哦不,還是有的。”

    鄭伯爺伸腳踩了踩帥輦,道:

    “這兒是晉東。”

    劍聖眼簾微垂,他已經猜到眼前這個男人,想什麽了。

    “曾經,這裏北接雪海,南承鎮南,晉、雪原、楚,三地商隊往來不絕,故而,這裏雖然稱不上什麽塞上江南,但老百姓的日子,還算好過。

    隻可惜,戰亂頻繁,導致這裏十室九空,不什麽民不聊生了,民都看不見幾個了。

    我是想著,這仗,早點打完,我呢,大概率就能掌控住這裏,到時候,流民可以歸家,這裏,也能像雪海關那兒一樣,開墾種田建造民屋發展作坊。

    晉地,

    苦啊,

    晉民,

    苦啊。”

    感歎完,鄭伯爺還看向身邊的劍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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