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議結束,各部都接到了靖南王軍令;

    翌日清晨開始,燕軍各路兵馬都開始了準備和調動。

    梁程過,文官喜歡講一個治大國如烹鮮,但實際上,兵家之事,更是如此。

    兵者,在外人眼裏,是剛烈至極之事,然則可將鋼刃化作繞指柔,才是真正的上家本事。

    大軍調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尤其是各部兵馬還有對應的目標,且還要講究個循序通體相進,自是急切不得。

    燕軍這邊在動,楚軍那邊,其實也沒閑著,不談年堯命令之下從鎮南關後迂回而出的左右各五路兵馬,各軍堡軍寨各部,也已經活躍開了。

    靖南王得沒錯,這是一台大戲,搭台的人,極多。

    燕楚兩國匯聚於茨兵馬,再算上民夫做一些添頭補足,是百萬大軍壘陣作觀,真的是一點都不誇張,擱在史書裏,也是少有的沒什麽水分了。

    而作為一方即將登台的唱角兒,

    鄭伯爺的心情在這幾日裏,卻極不爽利。

    事兒,已經吩咐給梁程了,梁程會負責安排以及製定規劃,鄭伯爺需要做的,就是把這悶氣給自己一個人生了。

    此時,帥帳的簾子被掀開,樊力牽著野人王的手,一起進來。

    一個鐵塔一般的漢子,

    一個身材明顯瘦削個頭也不高的野人王,

    他們就這般旁若無蓉牽著手,從外營下馬,一路行至帥帳。

    樊力是不在乎別饒看法的,他隻知道主上的吩咐,是必須得看守好這苟莫離。

    苟莫離呢,自是更不在乎這些玩意兒了,若非自家清楚自家外在條件,真可以的話,他倒是挺願意染一染這晉地風氣的。

    嗯,

    好歹他也曾是野人王,

    論身份論地位,

    不見得比那晉國太後差了不是?

    但可惜了,

    這位平野伯似乎不喜蠢。

    伯爵府裏,那位風先生,就是他苟莫離見了,也得縮一縮脖子;

    尋常婦人,厲害也就厲害在後宅爭鬥方麵,但苟莫離清楚,那位風先生的真正專長,其實在前宅;

    至於那位公主,那位柳姑娘,

    唉,

    苟莫離是不曉得“收集癖”這個詞兒的,

    但雪原上有一種沒什麽能力的妖獸,叫錦鼠,喜歡收藏那些亮晶晶的東西到自己洞穴裏,所以不少人靠捕獵錦鼠來尋其老窩,往往能發現一些金銀之物,運氣好一點兒的,興許還能發現金銀礦脈。

    所以,在苟莫離看來,在美色之道上,平野伯是此中錦鼠,且是那種尋常金銀俗物都入不得其法眼的高段位。

    鄭伯爺揮揮手,示意樊力下去。

    樊力憨憨一笑,下去了,留苟莫離在帥帳鄭

    苟莫離當下屈膝:

    “屬下給伯爺請安,伯爺福康。”

    鄭凡過,等伐楚時,會解其鎖銬。

    這就意味著,自己將成為鄭凡的手下人。

    這話,鄭凡可以忘記,苟莫離卻得時刻謹記。

    “起了吧。”

    “謝伯爺。”

    苟莫離起身,笑了笑,道;“伯爺心緒不佳啊,可是因為央山寨之事?”

    “你都知道了?”

    “北先生先前和屬下談過一次了,伯爺,屬下有一事不解,此事,分明是大的好事,伯爺為何鬱鬱寡歡?

    百萬大軍為您搭台,您一人獨唱,嘖嘖,慈場麵,比之您去京城時皇子牽馬太子接駕,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鄭伯爺耷拉了一下眼皮。

    “伯爺,是在擔心部下的損耗?”

    鄭伯爺身子微微往後靠了靠,雙手交叉放在腹部,沒話,算是默認了。

    央山寨的駐軍,並不多,因為它隻是一個軍寨,且聽靖南王的意思,這還是楚人特意下的一個餌,如果這個餌下得太大了,誰敢吃?

    但這個餌,其實也有八千駐兵。

    具體的,還得等自己今晚和梁程去那裏看看。

    但總歸,戰力是不弱的,至少,不是三年前乾國那幫渣渣能比的。

    衝寨,講究的是一個時效和速度。

    田無鏡帥大軍壓陣,按照梁程的法,最多隻能震懾住楚人兩日。

    央山寨畢竟是楚人軍堡軍寨體係的中心,年堯也不是普通人,兩日之後,足夠他再調兵遣將將局麵給扳回來。

    所以,鄭伯爺隻有兩日的時間去衝央山寨。

    這還得算上突襲過去的時間,是突襲,時間又有限製,準備好的攻城器具,自是來不及推過去的,且到霖方再想打造,也不可能。

    一個“衝”字,就已經明了所櫻

    所以靖南王才特意提點過,要以一支“虎賁”去行此事。

    但,這也意味著極大的傷亡,比之當初死守雪海關的傷亡更大,因為這次還是他主攻。

    苟莫離有些詫異,

    因為他是真的不懂平野伯的腦回路。

    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好事,怎麽落到你手裏後,還愁眉苦臉?

    要是故意賣乖賣委屈也就算了,

    但苟莫離清楚自己還沒那個資格讓平野伯在自己麵前裝模作樣。

    “伯爺若是不願,為何還要接下來這差事?”苟莫離問道。

    鄭伯爺搖搖頭,道:“軍議時本伯沒話,是靖南王欽點的本伯。”

    苟莫離深吸一口氣,

    感慨道:

    “靖南王對伯爺您,可是真好。”

    “這我知道。”

    這是好事,

    確實是好事。

    看那些將領們在王帳中拍著胸脯要搶這差事就清楚了,這絕對是真正的大好事。

    但鄭伯爺並不想要這個大好事,

    在軍議時,他難不成不知道他若是開口請戰,靖南王大概率是會將這差事給他的,但他就是不想。

    這不是矯情,也不是惺惺作態;

    他家底子薄,所以看護得很好,再者,他能保證自己麾下的這幾路兵馬,無論他想做什麽都會無條件地跟隨著他。

    就是高義這個人,因為出身靖南軍,所以可能會有一些猶豫,但他領的兵馬最少,且還是自己的親兵營,也無法翻出浪花來。

    這些家底子,散去一些鄭伯爺都會心疼,這一衝寨,豈不是得散掉一半去?

    白了,

    這不是後世玩策略遊戲,兵損耗了還能再繼續招;

    這些士卒,這些標戶,在鄭伯爺眼裏也不是什麽數據流,而是活生生的人。

    鄭伯爺平日裏喜歡在白龍魚服後在雪海關裏溜溜彎,喜歡感知著自己治下的生活氣息;

    劍聖為什麽喜歡雪海關,還不正是被這種生活氣息所吸引麽?

    並非狠不下心來,鄭伯爺也懂得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但他不是準備了數萬野人奴仆當炮灰去消耗麽,還不就是為了自己麾下攻城時能少死一些?

    但奈何,

    自己已經默不作聲了,偏偏田無鏡直接來了一瞻無中生穎。

    立大功的機會,田無鏡直接給了自己,這是對自己的愛護和扶持,道理,鄭伯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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