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內院自己所住的房間時,已經是夜深了。

    鄭伯爺在書桌邊坐了會兒,腦海中不禁再度回蕩起攝政王和五皇子之間的“對決”。

    確實,他們的對決沒有沙場秋點兵的波瀾壯闊,但卻又是一種共知下的默契。

    一國局勢,以這種類似江湖比武的方式來解決,看似兒戲,實則又實屬正常,鄭伯爺上輩子去驪山時旅遊,還去看過常凱申藏身過的洞。

    長舒一口氣,將腦海中雜七雜八的心思全都拋開,鄭伯爺站起身,走到臉盆前,用手拘起水洗了把臉。

    因為上輩子最後過得很累很苦,所以這輩子,鄭伯爺一直想讓自己在條件允許的前提下,過得輕鬆一點。

    洗完了臉,鄭凡走到門檻邊坐了下來。

    天上,一輪明月高掛,月光撒照在庭院裏,營造出了一種很靜謐的氛圍。

    閉上眼,

    深吸一口氣,

    再撐開雙臂,伸了個懶腰,

    幻想著自己正在吸收著日月精華。

    良久,

    鄭凡睜開眼。

    明兒個,就是大婚了。

    他站起身,走向公主所在的寢宮。

    寢宮外頭,趙公公很盡職地站在外頭。

    見鄭伯爺來了,趙公公臉上馬上露出諂媚的笑容;

    鄭凡知道他其實可以做得很含蓄,這個在民間底層摸爬滾打過的少年郎有著普通公公所不具備的市儈感和分寸感,但他還是盡可能地將姿態放低,在鄭凡麵前,他就像是一條將肚皮露給你的狗。

    狗,一般隻對他信任和臣服的對象才會露出自己最為脆弱的肚皮。

    趙公公沒有通報,甚至沒對鄭伯爺打招呼,隻是默默地弓著身子後退了幾步,將道給讓開。

    但鄭凡,卻停下了腳步。

    “趙成。”

    “奴才在。”

    良久的沉默,

    鄭伯爺沒說話,趙成也不敢說話。

    最終,

    鄭伯爺伸手,放在趙成的肩膀上。

    趙成身子微微一顫;

    鄭伯爺拍了拍趙成的肩膀,道:

    “晚上好。”

    “主子晚上好。”

    正因為趙成是一個聰明人,所以鄭伯爺不用說太多的話,對於趙成而言,他隻有隨波逐流的權力,卻沒有上桌的資格。

    這種奴才,其實不適合放在身邊當伺候人用,或許放在其他方麵會更合適一些。

    但目前來說,有趙成在,確實很方便。

    鄭伯爺推開寢宮的門,走了進去。

    剛踏足進去,一個蟒蛇腦袋就從房梁上落下來,直接垂擺在了鄭凡的麵前。

    鄭伯爺的臉,距離蛇頭,大概隻有兩分米的距離,青蟒吐出的信子,甚至可以微微打在鄭伯爺的臉上。

    從這隻青蟒的眼裏,鄭伯爺看見了不屑的情緒,它的姿態,很高。

    隻不過受製於公主的控製,它無法選擇直接吞噬自己。

    鄭伯爺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身上的氣息被魔丸遮掩得太過瓷實了吧,所以才使得這隻畜生在自己麵前這般放肆。

    不過,鄭伯爺還不至於在此時和這頭畜生置氣,想當初貔貅剛來時,也是鼻子朝天不可一世,到最後不也被魔王們調教成了一隻鵪鶉?

    這條青蟒的下場,也不會有什麽差別。

    鄭伯爺彎下腰,從青蟒身側繞了過去。

    公主此時正坐在床上,先前應該是躺著的,聽見寢宮門開的聲音才坐了起來。

    她沒穿鞋子,下身是裙子,便裝看起來很隨意,卻帶著一種輕薄的魅惑感。

    “也不怕著涼了。”

    鄭伯爺走到公主身邊坐了下來。

    公主主動靠了過來,抱住鄭伯爺的肩膀。

    兩個人就保持著這樣子的姿勢,坐了好久。

    終於,

    鄭伯爺覺得自己的肩膀有些麻了,

    開口道:

    “怎麽不說話?”

    公主道:“不知道說什麽。”

    “還沒過門,就沒話說了麽?”

    “不是,隻是因為現在能說什麽呢,說自己和你去燕國後要過怎樣怎樣的日子?這豈不是在和你談條件了?

    說我現在心裏多複雜,多躊躇,多糾結,豈不是讓你覺得我不是鐵了心要跟你?

    所以,不管說什麽,都會讓你反感,最終都會影響遺詔上我兒子的名字。”

    “嗬嗬嗬。”

    鄭伯爺笑了,

    抽出手,換了個姿勢摟著公主。

    “其實,我沒想那麽多。”公主繼續道,“姚師曾有一首詩,將人這一輩子比作蜉蝣,可能你自己已經拚勁了全力,但實際上,你依舊改變不了隨波逐流的命運。

    現在,對於我來說,屈培駱,我是真的嫁不下去了,跟著你,吃肉還是吃糠,都是我的選擇。

    對了,你白天和我皇兄去哪裏了?”

    鄭凡將白天的事說了一下,沒做什麽隱瞞。

    因為讓公主知道自己的哥哥來看自己隻是順便,反而對鄭伯爺更有利。

    隨後,

    鄭凡還將明天的一些安排簡單地對公主說了下。

    天色,其實還沒亮,按照後世標準,現在才是淩晨一點多的樣子。

    但趙公公已經走到寢宮門口稟報道:

    “殿下,時辰要到了。”

    內院外麵,此時已經有幾十個妝娘和有誥命在身的婦人候著了。

    公主大婚,嫁的還是屈氏嫡子,在這片地界,自然是盛況空前,出嫁前的準備,確實得提前很久就開始。

    先前內院的安靜,無非是公主自己的意思,她想要清靜一點,因為公主之前失蹤過,需要靜神,所以,無論是屈氏還是宮裏的人,都同意了。

    之後,鄭凡來了,再之後,攝政王也來了,內院的安靜,自然就得保持下去。

    但今兒個,是不可能再繼續這般下去了。

    “要開始了。”鄭凡開口道。

    公主抓了抓鄭凡的衣袖。

    決定,其實早就已經做好了,但事到臨頭,心緒其實依舊難以完全平靜。

    她,終究隻是一個女孩。

    但偏偏,眼前這個男人,在某些方麵,很自我,很大男子主義,確切的說,是很敏感,她沒辦法去傾訴。

    然而,盡管如此,她卻對這個男人埋怨不起來,更別提恨了,甚至,還對著以後的生活,帶著期待,因為她清楚,跟著他,自己以後的日子,至少不會乏味無趣。

    一直到鄭伯爺走出寢宮,

    公主沒問:你就不怕我反悔?

    鄭伯爺也沒說:你可千萬別反悔。

    公主知道問這種問題,一點意義都沒有,要反悔的話,不用問,不反悔的問,問了作甚?

    鄭伯爺則一直很清楚一個道理,

    想裝什麽樣的逼,就得做好冒多大風險的準備。

    他也想按部就班地過日子,種田養兵再種田養更多的兵,但一來現實不允許你一直低調地苟著,二來,自己也會覺得太過沉悶。

    人啊,

    就是這樣,

    激蕩久了想安逸,

    安逸久了心裏就又癢癢了。

    走出寢宮,走回自己的房間,鄭凡發現陳大俠正坐在自己書桌前。

    陳大俠抬頭,看著鄭凡,道:

    “今天,會很熱鬧。”

    “嗯。”

    “恭喜。”

    “恭喜什麽?”

    陳大俠很理所當然道:“新婚幸福。”

    “這也可以?”

    “不是這樣麽?”

    “好像確實是這樣,哦,對了,上次那個銀甲衛姑娘呢。”

    上次在尋找赫連家寶庫時,陪同姚師的,除了陳大俠以外還有一個銀甲衛姑娘。

    鄭凡記得姚師似乎有意想撮合他們。

    乾國的銀甲衛本就有發老婆的傳統,再者,姚子詹的麵子,也肯定好使的。

    誰知陳大俠隻是搖搖頭,道:“她讓我進銀甲衛,我不想去。後來姚師問過我的意思,知道後,這件事也就作罷了。”

    “天涯何處無芳草,沒事的。”鄭伯爺安慰道。

    陳大俠則道:“我想將我這一生都寄托於這把劍上,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比肩劍聖。

    劍聖雪海關前一劍斬千騎,我希望以後自己也能來這一出,姚師說人生如戲,我覺得自己若是能有這一幕戲的話,這輩子,也就算值了。”

    “你擋的時候看看對麵番號,別遇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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