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會覺得,白發,其實並不難看,甚至,按照後世的審美,一個男人白發,隻要他不是老態龍鍾的樣子,看起來還會覺得有些氣質,有一種異樣的美。

    上輩子鄭凡畫漫畫時,就很喜歡用這種方法去塑造人物,覺得這種方式可以很快且有效地凸顯出角色的氣質。

    再者,後世因為各種染發的流行,所以人們對於不同顏色的頭發,接受程度往往很高。

    但此時的靖南侯,

    他的白發,

    隻呈現出了一種淒涼,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哀,是一種,深秋都無法營造出來的破敗。

    什麽氣質,什麽形象,什麽這些那些的,都無法去形容這一眼看過去後的驚心。

    鄭凡的胸口像是被一塊石頭堵住,堵得嚴嚴實實。

    很長時間以來,麵對田無鏡時,鄭凡都一直是在恰到好處地“表演”自己。

    和上位者的親昵家常,不逾矩,卻又不能生疏,嬉笑罵嚷間,讓他覺得你是他的人,且讓他知道,你還很懂得分寸。

    但在此時,鄭凡沒有去隱藏,是懶得去還是覺得沒必要,鄭凡不清楚,他隻是往前走了幾步,然後看向門檻後麵,

    少頃,

    道:

    “侯爺?”

    侯爺很平靜地回答:

    “她睡著了。”

    侯爺的眼神裏,看不出悲傷,也沒有淩亂,更沒有什麽歇斯底裏,他很平靜,但這種平靜,卻如同火山噴發前的靜謐。

    如果忽略掉一夜白掉的頭發,他似乎還是原來的自己,沒有發生過任何變化。

    但鄭凡清楚,有些人的悲哀就在於,

    他太過堅強,太過強大,這已經不是他自己臉上的麵具,因為麵具已經和自己的臉融為一體。

    悲哀,在於你想去表達自己的哀傷時,你已經忘了,該如何去做。

    你隻能這般坐在門檻上,一坐一宿。

    你已經將那種情緒,早早地玻璃出了自己的身體,你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用到它的那一天了,你覺得那於你而言,隻是一種累贅。

    但你沒有料到,在後來的某一天,你會發現自己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它。

    它能告訴你,是去哭,是去叫喊,還是去憤怒,而不至於讓你像是一個剛學會走路對前方一片迷茫忐忑的孩子一樣,無助、無措。

    甚至,你身邊的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你,也沒人敢去安慰你。他們已經習慣了你的不需要,也已經習慣了你站在萬人之前的身影。

    你和這個世界,是隔絕的,一種讓人窒息的隔絕。

    田無鏡伸手,對著鄭凡招了招。

    換做其他人,麵對此時的田無鏡,可能已經膽戰心驚地跪了下來或者慌亂地逃開;

    畢竟,一頭憤怒的獅子真的沒有一頭處於憤怒邊緣的獅子來的可怕,天知道隱忍到極點之後,暴怒的它,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鄭凡走了過去,

    田無鏡沒有說話,

    鄭凡也沒有說話。

    在這個位置,鄭凡看見裏麵放著一口棺材。

    田無鏡繼續坐在那裏,

    鄭凡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抬腳走進去。

    氛圍,在這裏,是凝滯了的。

    終於,鄭凡深吸一口氣,對著田無鏡緩緩地單膝跪了下來。

    田無鏡側過臉,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鄭凡。

    二人四目相對;

    一股磅礴的壓力向鄭凡傾軋而來,那是一種來自靈魂層麵的審視,無形之中的威壓,讓鄭凡胸口裏的魔丸都開始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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