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三皇子的囚車外被披上了一層黑布,原本這是沒有的,又不是在刮風或者下雨,在這冬日的燕國,能多曬曬太陽,也是一件極為愜意的事兒。
但黑布,還是給特意加上去了。
密諜司的人簇擁在囚車旁邊,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京城的百姓,眼睛大多是長在腦門兒上的。
但他們可以不怕京城衙役,甚至可以不怕京城的禁軍,因為禁軍大多都是京中子弟,但他們可不敢腆著臉上去問問密諜司的番子這囚車內到底押運的是何許人也?
底層的百姓隻能看個熱鬧,有時連這熱鬧都看得有些雲裏霧裏的,至於具體部分,隻能靠各家腦補了。
午後的茶肆裏,有人說是靖南侯進了皇子府邸問責了二皇子,告誡他日後要當太子就得多讀書多自我反省。這屬於政治智商為負數的猜測。
有人說,是某位皇子得罪了靖南侯,靖南侯進去要那位皇子跪下來奉茶才解了這火氣。這還算有些靠譜。
也有人說,靖南侯不光問罪了那個皇子,還讓手下一個狠人把那皇子的五肢都打斷了,你問第五肢是啥,那人伸手指了指下麵。
然後那人被茶客們一人一碗茶潑了出去,吹牛你也得講點實際不是,你這麽個吹法,是當大家都是傻子啊?
全德樓二樓窗戶口,
六皇子左手握著一杯花雕,放在鼻前慢慢的嗅著。
載著三皇子的囚車從下方街道上過去,它將行使向城外專屬皇室的一座園林,那裏有一座湖,湖心有座島,島上有座亭。
湖心亭,是燕國皇室專屬流放姬姓人犯之所,一般人,是沒資格住進去的。
大燕立國以來,光是皇子,就已經住進去六個了,這下,第七個去了。
“哦,是麽?”
六皇子在聽完了身邊張公公的稟報後,有些意外。
“千真萬確,殿下,奴才剛得知這消息後也是被嚇得不輕,那靖南侯,那鄭凡,怎麽真的敢……”
“孤了解鄭凡,肯定是時局所迫,他不得不下手。”
“話是這麽說,但………”
“但他下手時,心裏肯定舒坦得不行。”
“…………”張公公。
“殿下,您不是很看好鄭凡麽,他如今做了這樣子的事兒,靖南侯能護得了他一時,那還能護得了他一世?”
你把一名皇子給廢了,而且是把他的五肢都砸斷,堂堂一個皇族,當今陛下的子嗣,你說廢就廢了,陛下怎麽想?所有姬姓皇族怎麽想?
“依奴才的看法,若是真的迫不得已,還不如直接將三殿下給………”張公公做了一個哢嚓的手勢,繼續道:“現在三殿下還活著,雖是廢人一個,但他隻要活在湖心亭一天,無論是陛下還是其他皇子,誰要是想起了他,估計就得想起那鄭凡。”
“叫你查的事兒,查好了麽?”
六皇子岔開了話題。
“哦,回殿下的話,查好了,齊思淼府上失蹤的那個家丁確實是被李英蓮的人給綁走的。”
“那可能今晚的天成湖畔,會多一具無名浮屍了。”
六皇子抿了一口杯子裏的花雕。
“殿下早猜到了?”
“這倒沒有,孤又不是神仙,但說實話,還是三哥和那幫書呆子,真的是書讀多了,腦子給讀傻了。
齊思淼心甘情願地做我三哥的死間,但其一封封信,一道道布置下去,豈能完全瞞得住我二哥的所有耳目?”
“這麽說,二殿下那邊,早就知道齊思淼在背著他替三殿下做事?”
“豈止是我二哥那邊啊,二哥的母族雖是田氏,但田氏自打鎮北侯入京之後,就一直在策劃著南北二侯封王之事。
宮中的那位皇後娘娘,自打登上後宮之主的位置後,更是一直謹小慎微地在過日子,該拿的,她已經都拿了,無論是她自己頭頂上的鳳冠,還是她兒子的儲君之位,都已經很穩妥了。
我那二哥,兩樣助力,一是田氏,二是宮內的皇後娘娘,這兩尊大山不動的話,我那二哥根本做不成什麽事兒的。
總不可能真的想當然地領著京中禁軍直接造反清君側請父皇登太上吧?”
“喲,殿下,慎言,慎言呐!”
“孤心裏有分寸,尹城外的刺殺還牽扯到了晉國天機閣的人,這麽說吧,就算是我那二哥親自著手要安排這件事,田氏和皇後娘娘都斷然不會允許他這般做。
皇後娘娘要的是平穩,把日子安安生生地過下去;田氏要的是借著這次鎮北軍和朝廷的對立,推田無鏡上靖南王的位置。
這麽鬧一場,反而是把靖南侯擱在火上烤,過猶不及了。
田氏不會這麽做的,皇後娘娘也不會這麽對她自己的親弟弟同時也是她在外庭最大的依仗的。”
“但他們還是這麽做了,所以……”
“這就意味著,他們有足夠的利益去克服之前的不願意,我二哥現在還沒被父皇正式冊封為太子呢,就算是真的已經入主東宮了,身邊的競爭對手,當然也是能少一個就少一個的好。”
“這……這真是好一招借刀殺人啊。”
“可笑我那三哥妄想通過齊思淼來借刀殺人,卻不知道,人家則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也還了一個借刀殺人。”
“這麽說,那個齊思淼府裏的小廝就是……”
“對,應該是在今日靖南侯進京後就控製起來的人證,估摸著齊思淼背結孤那三哥的物證也應該早準備好了。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預備的一手,關鍵時刻可以為自己洗脫嫌疑,同時將刀口指向孤那三哥。
現在,可能二哥府邸裏的李英蓮,正忙著焚燒先前準備好的物證吧。”
“殿下,也就是說,今日的靖南侯,其實是在和二殿下唱雙簧?”
聽到這個問題,
六皇子放下了酒杯,張公公心領神會地給重新斟酒滿上了。
重新拿起酒杯的六皇子又將酒杯放在了鼻前,慢慢地嗅著,緩緩道:
“田無鏡是田無鏡。”
“這………殿下,恕奴才愚鈍。”
“你這麽想就好了,若我那二哥真的能和靖南侯唱起那雙簧,也就不用在今日就下手把洗脫自己罪名的人證物證都急急忙忙地準備好了。”
“殿下這麽一說,奴才明白了。”
“另外一件事呢,許文祖赴任過尹城時,是受哪位好友之約上門拜訪了?”
“回殿下的話,這事兒也查到了,是致仕在家的翁雙友請的許文祖,翁雙友是在觀察使的位置上退下來的,老家就在尹城。他和許文祖有一段香火情,當初許文祖曾在他手下認過職。”
“也就是說,如果那一日不是那翁雙友邀請,許文祖很大可能就不會在驛站逗留了是吧?”
“回殿下的話,尹城距離南望城,快馬的話,也就半日功夫。”
“翁雙友是在哪裏出仕的?”
“三石。”
“三石?軍職還是文職。”
“先是軍職之後再轉的文職。”
“三石,嗬嗬,三石鄧家,孤那四哥啊,是他在裏麵幫忙加了一包料。”
“四殿下?那四殿下為何這般做呢?”
“估摸著手癢吧,就像是你走在河邊,看見湖麵上有一群鴨子過來,你大概也會手癢忍不住想撿起一塊石頭砸過去玩玩兒。”
“這………”
張公公心裏一時有些冒著寒氣,這件事中,竟然有三位皇子的身影存在。
六皇子則慢悠悠轉著自己手中的酒杯,問道:
“張公公,烏川產佳釀,這是四國聞名的,就是蠻族人和西方人也都認這一句話,那你可知烏川佳釀,以哪兩樣為最?”
“自是女兒紅和花雕。”
“那你可知女兒紅和花雕,有何區別?”
“這,殿下,恕奴才才疏學淺,奴才倒是私下裏曾偷偷喝過,隻知道都是世間好酒,但二者之間有什麽區別,是真的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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