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民的眼光落在覺新的臉上。覺民似乎想用他的堅定的眼光來安定他大哥的心。他溫和地勸導說:“大哥,你為什麽總是這樣軟弱?你總是這樣看輕你自己!我們跟你又有哪點不同?固然你是承重孫,不過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們家裏頭,什麽都完了。沒有人可以管我,也沒有人可以管你。那些長輩其實都是些紙燈籠,現在都給人戳穿了。他們自己不爭氣,立不出一個好榜樣,他們專做壞事情,哪兒還配管別人?隻要你自己強硬一點,他們又有什麽辦法可以傷害你?都是你自己願意服從,你自己願意聽他們的話,他們才厚起臉皮作威作福……”

    “二弟,你悄聲點,”覺新懇求道。他對覺民的話還有一點疑惑。他帶了點固執地答道:“你的話固然有一點道理。不過你還不大清楚我們家裏的情形。事實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簡單。”

    在這間屋子裏的人,除了淑貞外,都不滿意覺新的話。淑貞靜悄悄地坐在方桌旁邊,她的眼光就在寫字台前麵那幾個人的臉上慢慢地移動。淑華站在窗前,把身子靠在窗台上。琴靠著寫字台向外的一頭。覺民立在覺新的背後。但是覺新把椅背轉向窗台的時候,覺民的腳並沒有移動。

    “大表哥,我總覺得你想得太多一點,”琴不以為然地說。覺新沒有答話。翠環端了一盆水從外麵進來,她把麵盆捧到內房去。琴又說一句:“你把事情看得太複雜了。”翠環絞了一張臉帕拿出來,送到覺新的麵前。

    “翠環,難為你。你沒有看見何嫂?”覺新接過臉帕,對她說。

    “何大娘在後麵洗衣裳,”翠環答道。等到覺新把臉帕遞還給她的時候,她又問一句:“大少爺,你再洗一帕嗎?”

    “我夠了,難為你,”覺新客氣地答道。

    “琴小姐,你看大少爺真客氣。這一點小事情,他就說了兩回難為,”翠環望著琴帶笑說。

    琴好心地笑了笑。她溫和地說:“翠環,不說大少爺,連我也不好意思把你當丫頭看待。”

    “二姐昨天來信還囑咐我們好好地待你。她不是要你給她寫信嗎?你寫了沒有?”淑華插嘴說。這最後一句話使得翠環的臉上泛起了紅霞。

    “我沒有寫,我寫不好。二小姐隻教我認得幾個字,我不會寫信,”翠環害羞地答道。

    “寫不好,也不要緊。我也寫不好。你寫吧。你寫好就請琴姐給你改,”淑華鼓舞地說。

    “我寫不好,哪兒還敢拿給琴小姐看?”翠環略帶窘相地答道。

    綺霞在房裏出現了,好像她是來給翠環解圍似的。她對覺新說:“大少爺,太太、姑太太喊我來問你現在好些沒有……”

    “我現在好了,你回去對太太、姑太太說,多謝她們,”覺新帶笑答道。

    “綺霞,我問你,太太她們現在在做什麽?”淑華插嘴問道。

    “剛剛擺好桌子,就要打牌了,”綺霞答道。

    “打牌?人怎麽夠?”淑華覺得奇怪地問道。

    “還有五太太,她今天倒做個好人,連話也害怕多說,”綺霞笑著回答。

    “綺霞,你聽見太太、姑太太她們說什麽沒有?”覺新還帶了點憂慮地問道。

    綺霞明白他的意思,便答道:“她們說四太太、陳姨太不對,故意找事情來鬧。”她望著淑華微微一笑,再說:“不過姑太太、三太太都說三小姐、二少爺的脾氣也太大一點……”她不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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