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房裏傳來一聲細響,極其輕微,聽著像是桌案不小心被撞挪了一下。

    這剛好是沈嶠還未進去的最後一個屋子。

    屋子裏的人似乎將呼吸也壓到了最輕,但於沈嶠而言,依舊是清晰可聞。

    他推開門,一步一步,走向屏風那一邊。

    壓抑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沈嶠在床榻前停住腳步,彎腰伸手。

    一聲驚呼從床底發出,還沒等沈嶠碰到對方,一個小小的身影已經從裏頭竄出來,向門口跑去。

    但還沒跑上幾步,人就生生頓住,連帶啞穴也被點了,聲音半點發不出,隻能滿臉驚恐。

    “你別怕。”她聽見有人這麽說。

    “我是上門來尋故友的,豈料故友全家都搬走了,所以進來看看,你是誰?”俊美出塵的道人溫和道,繞到她麵前。

    這樣一個人,怎麽看也不像個壞人,她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沈嶠解開她的啞穴。

    小女孩年紀不大,滿麵塵土卻掩不住原本的白嫩,從衣著上看,應該是出身富貴之家,且從小嬌養長大的,隻不知為何會跑到此地。

    “你又是誰?”女童大著膽子回問。

    沈嶠笑了:“我叫沈嶠,是玄都山的道士。”

    “沈嶠?”女童似乎在思考,“是《禮記》中為榆沈的沈?《列子·湯問》中的員嶠山?”

    “是,正是那兩個字。”沈嶠為對方小小年紀就擁有的淵博學識而驚歎,“你又是哪家千金,為何會藏在此地?”

    女童終究年紀不大,再是穩重成熟也繃不了太久,聞言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我聽舅舅提過沈道長,沈道長應該不是奉命來找我的罷?”

    沈嶠也被她繞得有點糊塗了:“你舅舅是誰,我又奉誰的命令?”

    女童:“我是竇家阿言,我母親乃襄陽長公主。”

    沈嶠明白了:“你所說的舅舅,應當是先帝罷?”

    竇言點點頭:“我家中有人監視,那些人想讓我入宮去見陛下,我隻能偷偷跑出來,原是打算來此處尋邊叔,沒想到沒找著人,外頭又有人在找我,我又不敢出去……”

    沈嶠蹙眉:“這到底怎麽回事?你母親乃先帝長姐,當今天子的姑母,誰又敢為難你們?”

    話剛落音,他便想到,除了皇帝,又有誰敢為難他們,可不就是皇帝麽?

    竇言咬住下唇,似有難言之隱,沈嶠也沒有繼續逼問,反是溫聲道:“這宅子裏的人怕是早走了,你留在這裏枯等也無用,不如先歸家去,有你阿娘在,陛下總不敢如何的罷……”

    “不不!不能回家!”竇言連連搖頭,“我若回家,陛下必要召我入宮,屆時阿爹阿娘也攔不住,我小命便不保了!”

    沈嶠見她說得這樣嚴重,一時也沒了法子,正要詢問她的打算,外麵便傳來一陣喧囂,腳步聲接踵而來,緊隨其後的是宅子大門被狠狠推開的動靜。

    “此處不是什麽要緊的地方,想來人早就已經走光了,你們不必再進去,我一人去看看便可。”

    說話的聲音聽著有些熟悉,沈嶠細思片刻,想起一個人。

    普六茹堅。

    竇言嚇得躲在他身後,扯著他的袖子:“快走,快走!”

    見沈嶠沒動,她頓了頓腳,直接跑回原先那屋子,約莫是又往床底下躲去了。

    竇言剛跑進去,普六茹堅已經大步走了過來,正好與站在院子裏的沈嶠碰了個正麵。

    沈嶠麵色平靜,反是普六茹堅大吃一驚。

    “你……”他剛開口說了個字,旋即又閉上嘴,往外看了一眼,又朝沈嶠作了個手勢,意思是讓沈嶠不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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