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自己剛剛的夢境,前半段是師尊,約莫是因為胸口受了傷,所以才會夢見師尊將石頭放在自己身上的夢,既詭異又令人好笑,可說到底,未必不是他內心深處太過想念師尊的緣故。從前在玄都山上,練功固然辛苦,可師尊的庇護就如參天大樹,遮蔽了外界一切人心險惡,及至自己曆經重重險阻,憶及當年,便越發思念舊日時光,那時候師尊還在,師兄弟們親如手足,彼此友愛,除了武功進境之外,再不必擔心旁的事情,當真是無憂無慮,半點煩惱也沒有。

    至於夢境裏的後半段,無非是之後人生的種種映射,各色人物紛紛登場,最終留下令他清醒之後還能回憶起來的,唯獨一個謝陵。

    晏無師如是問道:“阿嶠,你是希望謝陵還在呢,還是謝陵不在?”

    “謝陵”本就是由晏無師走火入魔才會分裂出來的性情,若他一日還在,那自然證明晏無師還未徹底痊愈。

    見他似乎不知如何回答,晏無師輕輕一笑:“若是前者,那可真要讓你失望了。我雖還未將魔心破綻完全修複,但因走火入魔而起的性情大變已被壓製。從今往後,這世間再無謝陵。”

    沈嶠微微一怔,再無言語,隻是眼中慢慢浮現出傷感的情緒。

    他擁著蓋在身上的外裳,呆呆坐著,仿佛孤若無依,可憐可愛。

    然而晏無師很清楚,在這樣近似柔弱的外表下,卻是無論淒風苦雨也絕不摧眉折腰的硬骨頭。

    換作從前,他必然會心生惡意,企圖將這人的外殼層層剝開,看隱藏在最裏麵的嫩肉,是否曆經摧折依舊如初。

    但現在,他心中卻湧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

    “謝陵”即便被扼殺,卻還是在他心中留下不甘的印記了麽?

    晏無師暗自冷笑,可就算那樣又有什麽用,你喜歡的沈嶠,遲早會忘記你的存在,你也永遠不可能再接近他。

    沈嶠不知他所想,良久,輕輕歎了口氣,隻說一句:“我累了,我再睡一會兒。”

    他懨懨地躺下,外裳單薄,因為生病而有些怕冷的身體微微蜷起來,背對晏無師,看不清表情。

    晏無師走過去,對方也沒有反應。

    他伸手摸過去,雖然被沈嶠拍開,指尖卻還是觸碰到微微濕潤。

    “你在哭?”晏無師有點不可思議,“這有什麽值得哭的?謝陵不過一抹殘魂,連人都談不上。”

    沈嶠悶悶道:“他於你而言是一抹殘魂,於我而言,卻是一個曾經存在過的人。”

    晏無師哂道:“就因為他在地底轉身回來找你的那個舉動?”

    沈嶠卻不理會他了。

    在晏無師看來,自己先前所有性情裏,唯獨謝陵最為軟弱可欺,也最不像他,誰知道沈嶠竟然最喜歡這個性情。

    想及此,他麵露不快,微微一哂:“你這樣軟弱,還說將來要成為我的對手,與我一戰,若以這樣的心境,隻怕永遠不可能登頂武道。”

    良久的沉寂之後,沈嶠忽然道:“晏宗主認為武道之巔是什麽,是我師尊祁鳳閣,還是崔由妄,又或者陶弘景?”

    叫謝陵的時候溫柔多情,如今麵對麵,近在咫尺,卻是一聲毫無感情的晏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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