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半步峰落敗純屬意料之外,落崖那一刻沈嶠心中充滿憤怒與不可置信,與常人無異,但之後閱遍人心世事,他一顆柔軟心腸終於也淬煉出來,遊走生死從容不迫,這種心境直接體現在他的劍道之中,一套滄浪劍訣,從前使出,即使變化萬千,揮灑自如,也少了兩分看淡生死的隨意,如今再使出,卻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朱陽策真氣在重塑經脈的同時,也在潛移默化與他原本的心性互相印證。

    默者素素,妙機微微,紅塵三千,孤鶴遠行,天道無情,獨我得之。

    在外人看來,他的氣質一日比一日飄然出塵,即使一身尋常道袍,也更勝神仙人物。

    對沈嶠自己而言,這種感悟卻將他帶到一個十分玄妙的境界,似醒非醒,似夢非夢,冥冥之中卻能感知周遭萬物。

    入睡人家,屋外冷月,柵欄眠犬,輕風拂枝,乃至屋內的……晏無師。

    沈嶠倏然睜開眼。

    原本應該閉上眼睛入睡的人卻正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

    沈嶠不太確定:“謝陵?”

    晏無師嗯了一聲,眼睛眨也不眨。

    沈嶠:“怎麽會是你?”

    晏無師:“我想出來,便出來了。”

    這話有些莫名,但沈嶠居然聽懂了。

    對方的意思是:因為“謝陵”這個性情太過強烈的執念,使得他暫時奪得身體的自主權。

    言簡意賅,說話停頓,這的確是謝陵的風格。

    沈嶠:“我該向你道謝的,多謝你在婼羌時回轉頭帶我出去,隻是出去那時你已換成阿晏,所以這聲謝直到現在才說。”

    晏無師:“不用。”

    話雖如此,他眼睛卻依舊看著沈嶠。

    沒了從前的喜怒不定,沒了調笑中隱含的冰冷與疏遠,謝陵這副性情反而變得鮮明起來。

    於沈嶠而言,若晏無師一開始就是謝陵,許多事情或許不會發生,但人生從來沒有如果,晏無師就是晏無師,謝陵是晏無師之一,晏無師卻不會是謝陵。

    沈嶠道:“從前我在玄都山上練《朱陽策》時,總如隔紗望美人,雖知美人美貌,卻不得清晰,束手無策,等到與桑景行一戰,武功盡費,我方才知道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真正含義,一切從頭開始,反而能令《朱陽策》發揮出最大的作用,但這世間要舍下一切談何容易,像竇燕山、段文鴦那些人,就算知道《朱陽策》可以重塑經脈,你說他們願不願意廢去自己數十年修為重新開始?”

    晏無師沒有說話。

    沈嶠也不需要對方回答,笑了笑,又道:“不需要他們親自回答,我也知道,願意這麽做的人,必然少之又少,不說旁人,即便是我,在迫不得已失去武功之前,我也會顧慮重重。但心懷疑慮,即便勉強廢了武功,也沒有辦法練好《朱陽策》,用一句佛偈,那便是,必先舍生而往死,方能放下一切,得大自在。”

    “但魔心與道心本來就不同,而且你武功也沒有盡廢,僅僅需要將破綻修補,想必比我當初要容易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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