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華池在感覺痘瘡結繭往下掉的時候,就離開了雅爾哈的府邸,還沒離開多久果然將軍府遭到了第二次嚴密的篩查,寶宣城在醞釀著風暴,呂尚已經漸漸失去了冷靜和篤定的心性。

    邵華池在一開始進入黑血區的時候也是非常不適應,這裏的景象實在太恐怖了,就像人間和地獄的交界處,難怪老二把患者丟在這裏,根本沒有過來看過。

    隻要見過一次,就不會願意再來了。

    這裏除了護衛把守不讓人逃出去外,就沒有別的守衛力量了。一塊那麽小的地方,關押著密密麻麻的人,初步估計至少有千人,它像是一隻缺口的碗,是一個凹地,三麵環山,是比較適合成為一個天然關押人的區域。

    不過後來邵華池也聽周圍人說,裏麵居然有上次發生暴動,因不滿苛政以及焚燒而奮起反抗的帶領人,他們被老呂等人就這樣丟進了這個地方,沒多久就感染了天花,現在全身長滿了痘瘡,但對七殿下以及遠在京城皇帝的恨意,卻能從他們的眼中很清晰地讀出來。

    在梁成文等太醫來了後,這個關押人的地方漸漸發生了改變,一開始這裏還尚有神智的病人非常排斥他們,但由於害怕之前的鎮壓和屠殺,他們顯得異常沉默安靜,這是壓抑在底層的不滿,也許會在某一天徹底爆發出來。

    梁成文等人也是見不得這煉獄般的地方,默默的開始整理這個地方。

    他們將外麵堆積的屍體紛紛搬到山坡上埋掉,又把原本髒亂的室內打掃幹淨,多搭了一些草棚,把感染者的衣物分開清洗,天花的傳播通常是通過飛沫,但在這裏的不是已經有了抗體的,就是正在得天花的人,要不就是痊愈的,倒是沒有害怕傳染這一說法了,單單是這些事他們就做了好幾天,患者們冷眼旁觀看著他們。

    這些太醫平日也是心高氣傲的,哪裏受得了這樣的不知好歹。在京城無論是宮裏還是宮外,哪個達官貴人看到他們不是尊敬的,誰也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哪怕太醫這個職位更多是名譽上的尊重,但隻要他們想耍點小手段有的是辦法懲罰病人,有本事就別生病。是以就算是宮中的娘娘們也並不會隨意讓自己去得罪太醫院的人。被皇帝派到這個地方,他們誰會願意,但皇命難違,隻有硬著頭皮來了,沒想到卻被卷入二殿下和七殿下的奪嫡之爭。看到那地獄般的場景,又被這些普通百姓這樣仇視麵對,好幾位太醫都是氣得吹胡子瞪眼的,但他們到底沒有發作,首先是牢獄災難,後來又是二皇子那明顯的放棄行為,讓他們產生了與這些百姓一樣被焚燒的恐慌,同病相憐的感受。又有一旁梁成文的調解,梁成文的存在很好的緩解了這些人的情緒,這次天花種牛痘的成功這群太醫對於梁成文是感激的,他們也開始慢慢適應在黑血區的日子。

    不過很快就出現了問題,這些太醫平日裏幾乎都是養尊處優,現在要幹的全是體力活,這裏能動彈的人可不多,這也導致幾個太醫累得倒下了。百姓是最單純也是最可怕的,他們心思純粹,非黑即白,每天想的是如何維持生計,無法分辨自己所看到的事情真實性,沒了活路的他們就像一股泥石流,是最容易被煽動的一群人。現在邵華池不讓他們活,他們也從以前的感激到現在的憎恨,並不是梁成文等人幾句解釋就能解決的。

    所以梁成文並沒有說,而是沉默地治療他們,再另外尋找機會潛移默化。

    梁成文將這些病患從感染的程度開始分類,為他們清洗身體,喂食物,漸漸的,一些已經逃過天花病毒康複的人被他們的事跡行動感染,加入他們之中幫忙,這個絕望的地方開始散發著一絲生氣。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救治的行列,那些病患從原本的絕望等死到現在期望能夠痊愈,心態上的變化也漸漸影響到身邊的人。

    他們以為這是必死無疑的,沒想到還是有恢複的可能,那些恢複的人除了有麻子外,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甚至還有的比得病前更健康些,這給了得病的人活下去的希望。

    等熟悉起來,不再那麽排斥後,他們才知道梁成文等人的身份,居然是宮裏太醫,一個個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有的甚至抱住了梁成文涕淚橫流,絕望中的希望不是那麽容易緩過的。

    好死不如賴活著,知道沒有被放棄,這個結論是很鼓舞人心的。而梁成文在這裏的威望越來越深的時候,百姓也開始相信他偶爾提到的一些話,重病中的瑞王根本沒有體力來下達那些命令,再加上這些年對百姓種種,如何會突然改變。最關鍵的是他們在瑞王被傳染後,的確再也沒有看過瑞王的身影,那些命令並沒有七皇子的令牌,那麽有誰有資格假借瑞王的名聲來執行,就隻有二皇子了。

    雖然還有一部分百姓不相信瑞王的無辜,不過越來越多的人被煽動。煽動並不是二皇子的專利,百姓沒有足夠的能力來分辨是非,那就由他們來引導到正確的地方,這股可怕的正麵力量正在慢慢積累。

    邵華池來到黑血區後就是經曆了百姓從一麵倒的憎恨到開始疑惑再到慢慢有人相信他的過程,這過程中他聽到無數對瑞王的憎恨和謾罵,若是換了幾年前,他還無法控製住自己情緒的時候,也許真的會像老二希望的那樣,對付這些普通的百姓,看著他們自生自滅,沒出手加碼就是他厚道了。

    但現在他看到的更多,百姓要的很簡單,隻是要活路,他不但需要做實事,更需要讓百姓知道他做了什麽,就像安撫傷軍的時候傅辰說過的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做得再多,隻要百姓不知道,或是容易被煽動,那麽他就是一個根基不牢固的失敗政客。

    一股龐大的力量,本身沒有對錯,隻看掌控在手裏的人是善是惡,做實事的前提是有抵擋敵人的銅牆鐵壁。他需要完美的政治秀,需要讓人從根本上相信他是不會下那些惡命的人,那樣無論別人怎麽毀謗他,也不再有人相信。

    邵華池意識到,這或許才是他走向成熟政客的開始,他不會眼睜睜看著晉國的沒落,看著治下的百姓無處申冤,更不會允許他國的進犯,與其交給那些個兄弟,還不如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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