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暖陽為傅辰渡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光,平靜無波的眸中此刻猶如冰雪消融,些許暖意從眼底流淌出來。

    邵華池目光停頓須臾,喉嚨有些發幹,這是傅辰第一次對他笑得那麽坦誠,那層厚厚的隔閡正在裂開。

    知我為何稱你是國士而非謀士,謀士多為詭譎狡詐之輩,以自身利益為第一要務而不顧他人,從你能說出水能載舟的話便知你是不同的。

    兩人下了城門,幾個士兵在城下百姓的目光中端著一疊疊蒸籠來回走動,食物的香氣從蒸籠細縫中溢出,令人食指大動,城牆下的百姓陣陣騷動,他們眼中異彩漣漣,看向七皇子的目光從陌生木然害怕悄然變化,這樣的變化對於這些千裏迢迢趕來欒京的百姓來說無疑是難能可貴的。

    至少從現在開始,這個七皇子不僅是個高高在上的皇子,他還不是個怪物,甚至他是與三年前的二皇子是不同的。

    不遠處幾個帶著醫藥箱的大夫候在那兒等待差遣,若是良策聽了他的命令而去找來的,就是坐最快的馬車也是不夠折騰的。邵華池似乎想到了什麽,恐怕也隻有那人才會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思,“是你找來的?”

    “奴才想著,殿下心係百姓疾苦,便擅做主張,請殿下責罰。”傅辰躬身回複,不驕不躁。

    身後幾個被內務府調派給重華宮的伺候太監也跟了來,他們一路跟著,以傅辰馬首為瞻,絕不幹什麽沒頭沒腦的挑釁事兒。心想老太監讓他們多與傅辰學著點兒並非沒道理,七殿下不惜從皇貴妃那兒要來的太監定然有過人之處。貴主子們不喜歡過於聰明的太監,那麽聰明還當什麽奴才,但又不能不聰明,太過駑鈍貴主子用著不順手,這個度要把握好,要看上去笨,實際上能熨帖到主子的心裏,主子沒想到的就已經提前做好了,這般下人才能真正被貴主子看在眼裏,就如眼前這般。

    “你這樣體察本殿的心思,何罪之有?”一身戎裝的邵華池笑語,眼底的溫和怎麽都遮不住,顯然在他麵前的太監是頗受寵的。在看到身上的鎧甲,表情微微一滯。

    “殿下可是不喜這身鎧甲?”傅辰發現這細微變化,已大約猜到其中結症,在確定奪儲之心後,每每上完騎射課,邵華池總是會與老師談論西部戰況,談之泛泛,隻做一個對此有興趣的皇子,也無人覺得一個容貌盡毀無母族支撐的皇子能走到那條路上,反而忽略了七皇子對軍情的在意。

    回到重華宮後就會與傅辰深入探討,傅辰對百姓的現狀較為了解,結合風土人情和兵法策略談起來從不空泛,往往能令邵華池深思良久。

    從太.祖皇帝開創這晉朝盛世後,在位五十六年,後期歌舞升平,國力看似是諸國之最,嬌奢風便逐漸養成並日益嚴重,就連領兵打仗的戎裝與鎧甲都漸漸開始追求美觀,反而忽略了其真正功用。

    不得不說邵華池穿上這一身,英姿颯爽,若不是半邊麵具的遮擋,分明是個能夠吸引欒京眾多女兒家爭相搶奪的少年郎。

    “知我者非傅辰也。”他用著無人聽到的聲音輕聲回應,他的確不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鎧甲,就像傅辰說的,戰場上可不會因為你穿得金貴點就少坎你幾刀,這種鎧甲到了戰場豈不累贅?

    拍了拍傅辰的肩膀,很多時候他都會覺得傅辰話雖不多卻能句句切中心中所想,這樣的契合令人上癮。

    城門下,有一人牽著馬走來,不料卻是熟人。

    六皇子邵瑾潭一臉微笑,有些刻意地忽略了身後低眉順目的傅辰,其實一個下人還輪不到他刻意忽略,這做法已代表他在乎,這在乎有可能是喜歡但更有可能是厭棄不屑。

    “七弟,不會不歡迎我不請自來吧!”他先發製人。

    “怎會,六哥能來弟弟喜出望外,這次還要多謝你仗義相助,隻是弟弟一下子還無法還你。”他素來與老六無甚瓜葛,這次迎接傷軍卻是不得不扯上關係了,能給傷軍準備軍帳與熱粥的銀子裏頭還有一大部分是問六皇子支出的。要說這麽多兄弟裏老六也就和老二老三走的比較近,作為從小到大的兄弟他再清楚不過,老六生來就是個鑽進錢眼子裏的人,無利不起早。

    不過這次邵瑾潭過來還真不是為了銀子,他是奉母之命。

    母妃容昭儀有孕的消息傳出來後,陛下自然是最高興的人,對這一胎亦是格外重視,今日他去宮裏請安,不料被母妃告知此次能順利保下孩子,有一個人不得不謝。

    讓邵瑾潭萬萬想不到的是,容昭儀要謝的人是個奴才,還是個他沒什麽好感的奴才。

    “他隻是個奴才,此乃他份內之事,您堂堂昭儀,何必自降身份言謝?”一聽是傅辰,四姐姐那麽溫柔的人都反感的奴才,他怎麽都覺得這個奴才是有問題的,若不是有皇貴妃娘娘在,這奴才的命也不過一句話的事。

    “瑾潭,那你可有見其他奴才能來提醒於我?他隻管著皇貴妃對他也無任何影響,隻需不說即可免於所有麻煩。即便恰好發現了又為何要相助我一個小小昭儀,並保守這個秘密直到母妃的胎像漸穩,就算他是奴才也是孩子與母妃的恩人,這份情母妃不會當做沒發生過,近日母妃得了樣東西,你且交於他,便說是我的謝禮。”容昭儀氣質安靜,猶如空穀幽蘭,倒是比九皇子生母蘭妃更多些淡然無爭的氣息。

    容昭儀將一隻普通的木盒推給邵瑾潭,裏頭裝了何物即便是她也不知曉的。她原是想親自挑選些事物送給傅辰,不料皇貴妃來看望她時將這樣東西交給她,讓她秘密轉交,不得讓傅辰知曉,容昭儀與穆君凝是在宮外就有的交情,她們私交從密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能這般交給她,容昭儀知道這個奴才在穆君凝心中地位相當與眾不同,但她卻緘口不言,絲毫不詢問緣由。

    有時候知道多了,並不是件好事。

    “您讓他來您宮裏,交於他不是更方便?”說到底,邵瑾潭依舊是不願意的,一個奴才何需他皇子之尊特意跑這一趟。

    “宮裏人多眼雜,你去辦事為娘才安心。”

    後來邵瑾潭打聽了才知道這個奴才從福熙宮離開,進了重華宮,在自家七弟身邊,果然是個投機取巧之輩,倒是會找靠山,一個換一個不消停了。

    宮裏換主子的奴才不少,但能讓皇子主動討要的卻是少數,這事怎麽都透著古怪,別怪他想太多,宮裏就沒什麽所謂的巧合,這個奴才心思未免有些深沉,這般心思厚重的奴才如何令人心生安心,幸好皇貴妃娘娘將他舍棄了,也算鬆了一口氣。

    “不過是想過來看看,倒惹得七弟多心了,這筆銀子你何時有餘了再還即可。”邵瑾潭看著這些士兵恨不得把整個京城的包子店、粥店給搬空的模樣,詫異閃過眼底。

    他這個七弟從小由於容貌關係,極為敏感自閉,性情易爆易怒,與所有兄弟都不算親厚,加上老二老八老十二一群人常常為難他,以前為明哲保身他也是不接近他的,沒想到他的性子在那樣的欺辱下非但沒有扭曲,一招得了寵幸還能不忘本,在被迫接下這個差事後能為這些百姓考慮,這份胸襟實在難得。

    “那我就再此謝過六哥了!”邵華池喜出望外。

    “自家兄弟,不說兩家話。”邵瑾潭毫不在意揮揮手,他這次來反正也不是催銀子的,銀子還能跑了不成,邵華池總要還他的。

    鄂洪峰走了過來,像是完全不認識傅辰的模樣,隻對邵華池彎身道:“殿下,徐將軍與幾位副都統來了。”

    徐將軍,徐清?邵瑾潭一聽是這位老將軍,便讓七皇子先去。

    他這才看向沉默立於一旁的傅辰,主子們說話時他們要做的就是安靜,“是叫傅辰嗎?”

    “是。”

    “很有本事,上次見你也不過是皇貴妃娘娘身邊一條狗,這麽快就換主子了?養不熟的白眼狼啊。”真是白費皇貴妃娘娘如此抬愛,要說傅辰沒勾搭老七就讓老七討要過去,他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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