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場戰役裏,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最後活下來的寥寥無幾。

    戰事膠著,燕人和虞人士兵都交戰在一起、死在一起,若要將他們一具一具抬回母國,當時損失慘重的雙方根本勻不出那麽多人手。

    雖也該為他們起座墳、立個碑,兩國君主卻都不願意為對方的戰士安葬,拖著拖著,那些死去的戰士們,就都化成了白骨,再無人問津。

    青州本是軍事重鎮,卻被打成了一團廢墟,那一仗虞國雖勝了,卻也覺得將城重新修複太不劃算,寧可在幾十裏外起一座新城。

    而這裏,也從山明水秀的青州,變成了一片蕭索的石頭城。

    李容與腳下一咯噔,便有一個頭骨從屍體上脫落,骨碌碌滾到了一邊。

    他將那頭撿了回來,捧起一抔黃土,將他重新掩埋了進去。

    那屍身上的衣服都碎了,手上的鋼刀卻還沒有鬆,也不知這位勇士,曾經是燕人還是虞人?他是個赫赫有名的將軍,還是個被趕鴨子上架去了戰場的無名小卒?

    多少功名都枉做了土,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李容與亦經曆過戰場,經曆過無數的殺伐,這些戰爭,不過是執政者的個人野心,為之付出巨大代價的,卻是這些本與權勢相爭無關的士兵。

    以戰止戰,當真能帶來和平嗎?還是更無休無止的戰爭?都說是為了百姓安定,可士兵就不是百姓了嗎?

    “走吧。”燕儀見李容與蹲在地上半晌沒起來,知道他心裏頭不好受,便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看到這遍地的屍骨,燕儀受到的衝擊比李容與更甚,她從未見過如此多的屍骸,也第一次曉得原來一場大戰過了一百多年,戰場上曾經的慘烈也不會消減半分,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李容與站起身來,長籲了一口氣,說:“燕儀,我若做了皇帝,必定不亂起戰端,必定要讓百姓安居、天下止戈。但是,自古以來,有我這樣想法的人何其多?然而戰事卻永不停歇。”

    他語氣蕭條,竟有了一分放棄的念頭。

    “有人的地方必然就有爭鬥,戰事之不能止,不是個人所能左右的,我們能做的,唯有不愧本心而已。”燕儀對他說。

    石頭城的大門是緊緊閉鎖著的。

    這原本是一道極為堅固的大門,光厚度就有三尺,上麵還釘了幾百根鐵條,但一百多年前,燕國的前鋒軍一人撬開了這道門,用投石機將它砸得支離破碎。

    所以,門雖是關著的,門上卻有一處大洞,像燕儀這樣身板瘦小的人,挺著腰杆都能進去,而李容與這樣高大些的,彎彎腰也就進來了。

    一進石頭門,燕儀最先看見的是一杆紅纓槍佇立在地上,若是她方才不仔細,隻怕一脖子就要紮進去了。

    紅纓槍的主人已成了白骨,他身上的赤色鎧甲也已褪成了磚色,但握槍的手卻始終沒有鬆開。

    本以為城外的白骨已足夠令人心驚,但城中卻更為可怖。

    城門處倒了無數的屍體,層層又疊疊,昔年城門被擊破之時,他們就是這樣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堵在了門洞裏,阻攔著敵軍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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