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複深捧著碗,臉驀地紅了一陣,也不曉得說什麽,隻埋頭扒飯。

    燕子左瞧一瞧,右看一看,忽然撇了筷子,撫掌大笑:“哥哥最近很愛臉紅呢!”

    沈複深聽了,臉上的紅暈更重,囫圇吞了幾口飯,站起來便道:“我吃完了。”

    說罷,便端著空碗往廚間走。

    在這山野鄉村住了這麽些時候,每日裏聽燕儀姐妹說笑打趣,吵吵鬧鬧,倒也令人歡喜。

    她們生活過得清貧,又是孤兒拖寡母的,日子過得頗為不易,但一家人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竟也能如此紅火,真是叫人羨慕。

    想他當年,與母親在那地方,也是相依為命,卻冷冷清清……

    “嘿!發什麽愣呢?”燕儀從後頭竄出個腦袋,倒把沈複深唬了一跳。

    “我……洗、洗碗。”沈複深胡亂把碗筷一放。

    “噗……”燕儀忍不住笑,“那你洗吧,也叫我今兒鬆快鬆快。”

    沈複深瞧見腳邊有桶水,便拎起來倒在池子裏,又四下裏尋找洗碗布,手忙腳亂開動起來。

    他雖日日瞧見何氏和燕儀洗碗做活,看著十分簡單,實際動手起來,卻發現那碗筷上沾了油汙,滑不溜秋,很是難洗。

    燕儀搬了個小凳,就在門口坐下,隨手理著明日預備做石涼粉用的燈籠草。

    何氏也吃完了飯過來,瞧見沈複深在洗碗,連忙推燕儀:“哥兒的身子還沒好全,你怎麽叫他碰涼水?”

    燕儀嘻嘻一笑:“又不是婦人來葵水,怎麽就碰不得涼水了?”

    沈複深也扭過頭道:“我不要緊。”

    一扭身子,衣帶便勾到了一隻碗,“哐當”一下砸在了地下,碎了一片碗口。

    燕儀連忙進屋來,拾起那碗,心疼道:“哎喲,這是幾日前買的新碗呢,你怎麽都不曉得把它往裏放?這下倒好。”

    沈複深也很是窘迫,說:“對不起。”

    何氏連忙笑道:“碎碎平安,也是個好意頭,哥兒你去歇著吧,這裏我來。”

    沈複深甩了甩手上的水,對燕儀說:“那我幫你再幹點啥?”

    燕儀抿了嘴笑:“瞧你這樣兒,幹啥啥不會,你給我唱個歌吧。”

    “啊?”沈複深傻了眼。

    燕子聽見熱鬧,早就湊了腦袋過來,拍著手道:“好呀好呀,我要聽哥哥唱歌,最好姐姐也一起唱!”

    燕儀扮個鬼臉:“我才不唱,你就叫哥哥給咱們唱。”

    沈複深連連擺手,可燕子哪裏肯罷休呢?拽著他袖子不依不饒,沈複深真是躲也躲不過了。

    沒辦法,他撓著腦袋,說:“那我就隨口胡唱幾句。”

    於是硬著頭皮,哼起了一首小調: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

    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送子涉淇,至於頓丘。

    匪我愆期,子無良媒……”

    這是《詩經》裏的名篇,是家喻戶曉的小詩,被人譜了曲子傳唱甚廣,村舍城郭,幾乎人人都會唱。

    小時候母親抱著他,唱過許多許多的搖籃曲,唯有這首她唱起來時,眼角總是含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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