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的時候,賀俞年和嘲風就離開了,不想打擾老人家休息,所以早上的時候也沒做告別。

霧蒙蒙的望北村極其靜謐,又早起的人間煙囪裏飄出些青灰色的煙,賀俞年望著眼下的村莊輕歎了一口氣,如果可以,待事情真相明了之後,他是真的想帶爺爺到望北村來,隻是爺爺隻怕是寧願一輩子守著祠堂也不願意離開吧。

路上也是空無一人,早起的黃牛被拴在一棵孤零零的樹上,四下都是曠野。

賀俞年忽然開口:“嘲風,你有沒有想過呢?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被所有人遺忘了呢?”

“……有,一直都有,那個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遝呢?我就趴在劉家的屋簷上,天天看啊看啊,可惜的是,我像是被這個世界遺忘了一樣,沒有一個人看著我同我說一句話,甚至他們寧願看著停在我身邊的雀兒,也不願意把目光投向我,不過,後來遇上了你。還好有你。”嘲風說著自己就笑了,隨後又問:“你怎麽突然這麽問呢?”

賀俞年搖了搖頭,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這樣寧靜的早上,一切像是有種無言的默契在裏麵,靜謐的可怕,他就想到了當年的嘲風,他的眼裏時常會有那種靜謐的空蕩,但現在不一樣,他的眼裏再沒有了那種即使是高高在上著,也會有落魄的孤獨。

你們聽說過嗎?

有一種鬼,被稱作地方。十裏一方,每隔十裏就有地方鎮守,生前他們是人,死後有了功德便成了地方。

傳說人在夜間行走的時候,特別是雨夜,會有一個穿著蓑衣,戴著高帽,腳下是一雙破鞋的怪人攔去你的去路。

他會聲音嘶啞,眼神濕冷的望著你,然後用裂帛一樣的嗓音問道:“你要鞋或者帽子嗎?”

鞋子是黑色的布做的,鞋尖微微向上翹起一個弧度,正在向下滴著水,像是濕透了的樣子,帽子更醜了,就是一頂簡單的草帽,邊緣是褐色的,草帽也濕透了。

你被人攔下了,而且天還在飄雨,甚至還有隱隱約約的雷聲,心裏正在著急,偏偏遇上了怪人,心裏一定會很慌張吧,然後想著該怎麽回答。

這個奇怪的人,渾身都是濕漉漉的,腳下的鞋子上沾滿泥土,皺皺巴巴的臉被四散的頭發遮住了,隻露出一隻眼睛,雨下的更大了,你發現他一動不動的盯著你,從開始到現在一隻都沒換過表情,也沒換過動作。

你開始害怕了,猶豫的想繞開他,然後瘋了似的逃跑,心裏想著從小到大看過的各種誌怪傳說,腦子裏回想著剛剛見過的怪人,卻奇怪的發現,為什麽你想不出他的模樣了。

你跑到了下一個地方,想躲一會兒雨。

你的頭發上都是雨水,它們漸漸順著發梢落入了你的脖頸間,濕冷的感覺爬滿了身體,你冷的哆嗦了一下,皺起了疏淡的眉,手剛撫上衣領,就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你要鞋或者帽子嗎?”

你嚇的大叫,還是那個怪人,隻不過他比之前更加的濕漉漉了,蓑衣已經被完全打濕了,你知道自己遇上的肯定不是人,而是遇上邪祟了,並且他可能會一直纏著你。

怎麽辦呢?

你顫巍巍的伸出手指,說:“我要帽子。”

對麵的人嘴角隱隱上挑了一下,然後在黑暗裏消失了。

你醒過來了,這是一場夢。

外麵還在下雨,天氣有些沉悶,你喝了一口水,默默想著為什麽自己會做這種奇怪的夢,然後你拿起身邊的衣服發現居然有些潮濕,可是昨天明明是晴天啊?

然後你一轉身看見了床頭靜靜躺著的草帽,地上是一灘水,帽沿上還在斷斷續續的滴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