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桌上的炭火已經燃盡,最後一點火星也在旁邊空調裏吹出的風的招引下躍出了盆子,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後熄滅、飄落在桌上。

    “良萍,我們走吧!”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道。

    “嗯!”她順從地點點頭,從我懷裏爬起,去那旁邊拿她的背包。

    走出餐廳的外麵已經燈火通明,九月初的宜昌還籠罩在酷暑之中,所以我們剛出來的時候都不禁打了個寒顫。我對她說打車回去,她說還要步行。於是我隻得陪著她在街上慢慢地走。

    迎麵吹來的晚風攜著層層熱浪拂過我們的麵龐,霓虹燈下,良萍的麵容更顯得嬌豔了幾分,隻是眉宇間還掛有些淡淡的憂愁,這讓我覺得她還有話要對我說,隻是仍在思考。

    “端木,我有話想和你說,”果然,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停住看著我,眼裏不時閃過痛苦的光芒。

    “你今天在車站等我一天也累了,現在我們趕緊回去休息,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好嗎?”我柔聲對她說道,不想她因為要說的話再傷悲。

    “嗯!”她點點頭,“那明天早上我在自習室等你。”

    “好!”我拉起她的手,繼續向學校走去。

    一路上,行人依舊擁擠,而我卻覺得自己似乎在和良萍走著一條別樣的路。它在人縫裏不著邊地延伸著,並且慢慢開闊,雖看不到盡頭,但前方已有一絲博爾透明的光在盤踞。

    到她們寢室樓下,我放開她的手對她說:“快上去吧!到寢室後洗個澡好好休息,不管你明天要跟我說什麽,今晚先養足精神。”

    “嗯!”她點頭轉身上去了。

    “端木!”我走出幾步,被她喊住。

    “還有事嗎?”我看著在二樓窗口處的她,笑問。

    “晚安!”她遞給我一個甜甜的笑。

    “嗯,晚安!”

    路上我給亮晴打電話說我已經到了,叫他告訴木然一聲不用為我擔心。

    站在寢室樓下我感覺這幢樓房一個多月不見似又蒼老了幾分,不知它還能承載多少歲月的風雨。上去後隻有錢進在,我的行李箱放在他座位旁邊。見我回來他停止了手中的遊戲,和我聊起了暑假生活。交談中我知道了他這個暑假收獲頗豐,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和他老爸聯合拿下了當地的一項工程,聽他說利潤最少不會低於一百萬。之後他問起我暑期都幹了些什麽,我隻說在昆明一個朋友那兒和他打工,沒有具體說做了的事情。我知道即便說了他也不會對我們做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感興趣。他在意的隻是如何賺錢。

    聊到一半莫水回來了,還是一副萎靡的樣子,隨便和我們說了兩句他便去洗澡了,洗完回來又躺在床上溫習起他的黃色故事。一個多月不見,他的心思想來還是在女人身上,卻不知是否更強烈了些。

    其他兩人錢進說隻在開學那天回來過一次,而去待的時間不足一小時。由於今天是周六,寢室不斷電,所以相互談完假期軼事後錢進又開始了他的遊戲,我則收拾床鋪、書桌。

    收拾歸順物品,洗完澡躺上chuang已接近十二點。旅途的勞累抵禦不了我思想的奔跑,想想這一個多月的生活,我不自覺地拿過衣服摸出兜裏那十張亮晴給我的票子。不知怎地,我看著它們的顏色似乎比平時自己用的要鮮紅許多,這讓我升起一種對它們永遠zhan有的欲望。於是我打開枕邊的盒子,把它們平整地鋪在裏麵,看著它們安詳地躺在盒子裏,我似是又升起一種對生活的激動,而且其間不乏有良萍的影子。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他們倆還在睡。怕良萍在自習室著急於是給她打電話說我剛起床,讓她再等會兒。電話裏她說沒事,還說讓我累的話再接著休息。掛掉電話我以最快的速度穿衣、上廁所、洗臉、刷牙,忙完後隨便拿了兩本書放進包裏衝出了寢室。

    去到後自習室裏除了良萍還有一個不知是哪個學院哪個年級哪個專業的傻逼在。之所以叫他傻逼是因為我打開自習室門的時候正看到他舉著個手機看似在讀短信實則是在偷拍他後麵兩排處的良萍。

    看到這幅情境後我覺得一大早的好心情就被他這樣給毀了一半,於是我學著在昆明打那個乞討學生時的樣子走到他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說:“嘿!同學,手機很新款嘛!能不能給個麵子借看一下啊?”隻不過這次把學生證換成了手機。說完不等他回答一把抓過他手中的N93打開相簿將裏麵所有良萍的照片全給刪了,然後笑著把手機還給他說:“哥們兒,無聊的話回寢室睡覺吧!偷拍女同學我看不像是你這種知識分子的作風。”說到這指著良萍,繼續道:“我這是幫你呢!那朵花兒她有主啦,要是被他男朋友看見非私下裏找你拚命不可,我勸你還是快走吧!”說完不管他氣得像豬肝一樣的臉徑直走到良萍身邊坐下。

    從我做這件無聊事情開始,良萍就一直在後麵掩嘴而笑,最後終於在我坐下後忍不住笑出聲來。前麵那同學回頭看了我們一眼,似是明白了什麽,趕緊起身收拾書本離開。到門口後又轉頭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歎一聲氣不舍地走了。那神情,頗有為良萍惋惜之意,似乎在說:“怎麽這麽好好的一朵花,偏偏就給插在了牛糞上了呢?”

    他走後良萍嬌笑著說我怎麽這麽缺缺德,扼殺了那人追求美的心情,我笑著問她:“那要不要我去幫你把他找回來讓他繼續給你拍呀!”她聽後在我肩上打了一拳嗔道:“討厭!”我說我最看不慣那樣的人,成天胡副眼鏡抱兩本書貌似很斯文的樣子這個教室竄出那個教室竄進專瞅漂亮的女生意淫。她說她也挺討厭那種人的,隻是苦於不知道該怎麽對付他們。我告訴她說:“你以後再碰到類似的情況就往他前麵一坐,然後轉身死死盯著他,不出一分鍾他準得走人。”她聽後咯咯笑,說我想的是餿主意。

    短暫的說笑後我們坐回以往各自的角落看書,間或看上對方一眼傻笑,或是直接看著對方的樣子發呆。這樣做的後果是兩個小時下來我們都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看進去一點書本上的東西,所以在吃過早飯後我們決定分開到兩間自習室去學習,或許這樣做才能壓製住我們仍還躁動的心。

    而事實也如此。

    五點半良萍從隔壁的自習室過來喊我去吃飯,收拾好書後我們來到西苑的小吃街,這裏還是一如既往的生意紅火。以前我聽錢進說這條街上隨便一個攤位上的老板月收入都遠遠高過宜昌的白領,這讓我覺得學生的錢真他們的好賺,同時也感慨學生花錢真他們的大方。

    吃過一份炒飯後她說要我陪她去江邊坐會兒,我知道她醞釀一整天的話終於要開口了,於是順從地和她來到了江邊。

    江水在這個季節呈現的是黃土高原外交紅土地的顏色,渾濁得如人的心靈般看看不到掩藏在它裏麵的一絲東西。江邊上依然有垂釣的老人和無事可做的壯漢以及一群穿著泳衣拴著救生包野泳的男男女女。江麵時常駛過一艘艘往葛洲壩碼頭運沙的船隻,它們破開江水一路逆流而上,在江裏掀出一層層不小的濤痕。

    我和良萍坐在堤案上一塊蔭涼的混凝土處,她如往常一樣曲卷雙腿,把手放在膝蓋上,掌心托住下巴,眼睛看向江麵潺潺而過的渾濁的江水,眉宇微皺,顯然在思考著將要說的話該怎麽出口。江風迎麵,挽起她縷縷發絲,乍看就像一個等待丈夫遠航而歸的夫婦人,絞得我心裏隱隱作痛。

    “良萍,你昨天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講嗎?”本想讓她自己開口,可看著日頭一點一點矮下去,我心裏也越來越急躁,終忍不住問她。

    “我在想要不要告訴你我的過去,我害怕講出來後你會對我很失望。”說罷她轉頭看著我又說:“端木,告訴我,你愛我什麽?”

    “如果你不想說就別勉強自己,至於我愛你什麽,我也說不清楚,也許是你的思想,你的心,不過又一點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我愛的不僅僅是你的身子你的臉蛋。”我到底愛她什麽呢?我真的說不清楚,或許真是她的思想。對生活的熱愛,對理想的執著,對人生的醒悟的思想。

    “我和段遜相識在高三。”她把臉轉了過去,看著一江的秋水,開始對我講她的故事,而我卻想,原來她和段遜真的在上大學前就認識。

    “他是作為插班生分到我們班的,那時候他很受班裏的同學排擠,但是他很愛學習,人也勤奮。我當時是班裏的學習委員,所以他就經常來問我一些問題,一來二去我們便混熟了。他說他想靠自己開一家酒店,因此他一定要上大學,要學管理,但是他當時的成績真的很差,以那樣的水平上三本都成問題,於是他想讓我幫他,我看他說得那麽堅定,很樂意地答應了。”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正在竭力遏製給她咬處的疼痛,有似乎是在等待說出的話走遠。

    “之後我們就經常在一起討論學習,閑餘的時候也探討各自的人生,他說話很風趣,常把我逗得笑個不停,我就覺得和他在一起很開心,所以不久後當他約我一起吃飯、逛街時我都欣然接受。”她歎了口氣,接著說。

    “高三的日子原本就枯燥,而他的出現無疑是一抹涼風,吹得我撥動了心弦。那時候在高中談戀愛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了,但我還是有一些恐慌,因為在他之前我從沒喜歡過誰。就在我猶豫不定是否該接受他時,他在我十七歲生日那天徹底打動了我。”我靜靜地聽著她訴說,開始把自己置身在他們的故事裏。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十一月份的時候就開始不停地下雪,到了十二月份更是冷得人不想出門。聖誕節,也就是我生日那天,他突然沒來學校上課,給他打電話結果電話關機,我以為他生病了,擔心了一整天,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沒有他在我身邊我會如此心神不寧。所以當放學後接到他的電話時,我毅然決然地謝絕了幾個好朋友要為我過生日的好意和欺騙爸媽說學校有事不能回家跑到海邊去找他。那天天空飄著小雪,趕到海邊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廣闊的視野裏空無一人,但在銀色的海灘上燃著許許多多的蠟燭,而在我看清楚它們的時候,我愣住了。那是一個諾大的心型,裏麵寫著幾個字:良萍,ILOVEYOU,我知道那是他弄的,但是當時我尋遍四周也看不到他的人影,正當我看著那些蠟燭又感動又心急的時候,他從我身後抱住了我。”這時,她眼睛裏透出一種複雜的光,似懷念,又似惋惜。大熱的天,身子卻在微微顫抖。我伸手攬過她的頭,她柔順地靠在了我肩上。

    “那晚我把自己的初吻留在了海邊,事後他告訴我他逃了一天課在海邊插那些蠟燭就是為了給我一個驚喜,同時也是為了向我表白。雖然我覺得他那樣做有些做作,但是聽了後心裏很感動。”她這麽說著,而我卻在想:都是那些無聊的言情小說、電視劇教導的。不過對於十七八歲的年紀,那確實極具殺傷力,隻是那樣的矯揉造作真的適合用在感情裏嗎?

    “那天過後我和他正式交往,而他也一直對我很好,每天給我買飯,知道我學習辛苦,下課的時候就不斷地講笑話給我聽,那樣的日子一直延續到高考前,也是因為他,在報誌願的時候我瞞著父母放棄自己一直想考的北師大和他選擇了這裏。”她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不知是在為自己放棄的理想懊悔還是為自己已死的愛情傷悲。

    我不忍心再看她陷身於回憶裏而難過,於是對她說:“良萍,今天就說到這兒吧!剩下的等以後再慢慢講給我聽,好嗎?”或許現在她還不適合提起一些事情,要中年做到無所謂,她可能還需要時間。

    “端木,你讓我說完吧!我沒事,你不用擔心的。”她把頭從我肩上抬起,看著我認真說道。

    我沒阻止她,隻是又一次讓她倚在肩頭。也許對她來說,有個依靠會讓她心裏平和一些。

    “到了這兒之後,他開始變了,不再像以往那樣熱愛學習,不過那時候他仍然很愛我。我雖然也說他,但是看到身邊的人都是那樣就沒太在意。”確實,大學把人都念得變質了。

    “慢慢地,他開始抽煙喝酒,仗著他老爸有錢四處打架鬧事,甚至還經常和一些打扮新潮的女生混在一起。發現這些後我開始我開始擔心起他來,勸他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可他當麵答應我,背後卻反而變本加厲。後來他說在學校住受約束,於是便在我的強烈反對下在南苑外頭租了間房子,並常常把我拉去。”她說到這兒我已經你能猜到後麵的大概了,想勸住她,但是我知道不合適。既然她選擇在我麵前將自己全部蛋白,我隻有耐心地聽她說下去。

    “剛開始到他那兒他還很規矩,我們在一起就是聊聊天,偶爾做做飯什麽的。那段日子我也覺得很快樂,雖然他的改變有時候會讓我害怕,但比起很多人,他還算過得去。”她停頓下來,原本安靜的身體開始顫抖得厲害,我知道她即將說到最令她痛苦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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