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九月二號,我不顧同學的勸阻,朋友的開導,瞞著父母老師,毅然決然地坐上南歸的火車去挽回那份相伴了我五年的戀情。

    這是真事,故事由此而開……

    四號晚上,我回到大理,天空如一個喪夫的少婦——淚眼婆娑。我在它下麵佇立一夜,眼睛始終盯著那道紅木做的門。

    她不出來,我跨不進去。

    次日晚十點,大理古城牆的盡頭處傳出聲嘶力竭的哭吼聲。一吼天,天不應;二叫地,地不靈;三喊,她已逝去,死在了我心底。

    和她的緣分,最終被淹沒在了塵世中,消亡在了暗色裏。

    她告訴我她要的一切我給不起,她告訴我說我養活不了她。一個男人的無奈,那一刻在它們麵前展露無疑。

    人生最大的疼痛莫過於被心愛的姑娘捅了一刀而自己卻看不見一絲血澤,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手被別人牽走卻又找不到絲毫怨恨她的理由。

    六號,我離開那兒。當火車一路呼嘯直至抵達學校時,誰的心被遺落在故地忘了收回,誰的情在經過千裏的奔走被火車輪碾碎一路灑來。

    曾經憤世嫉俗的少年,在今日的大學裏,慢慢將一顆火熱的心封鎖起來,漸漸把自己融入到潮流中。

    當現在我已經學會深沉老道的時候,回望來路,發現我的心開始沉寂,我的笑容開始虛妄,我的激情開始隕落……

    尋遍每一個教室,搜遍每一張書桌,找不到一平方分米幹淨的地方;走遍整個校園,看遍每個角落,沒有半分地裏不存在這些垃圾;訪過N多人,問過N多事,誰都說曾在某一個角落裏吐露過自己的心聲,撰寫過自己的傑作……

    一年的時間足以讓我學會很多事情,即便是我討厭的物事。

    一年的時間也足夠我忘記一些事情,哪怕是我不想忘記的情懷。

    然而一年的時間畢竟太短,即便是身處於這樣一個環境之中,太多的印記還是無法被抹滅。當另一份愛遊走到我身邊的時候,我是否能夠緊緊地抓住她呢?

    當我沐浴完清早第一縷晨光,拖著仍有些困意的步子打開自習室的門時,裏麵如往常一般空蕩蕩的連個鬼影也沒有。

    “大學生活真他媽的自由啊!”我不禁歎了口氣。

    曾有過一段時間,我給大學下過這麽一個定義:所謂大學,就是專供一群自命素質很高的無聊人練嘴和談情說愛的地方。在那段時間裏,我一直沾沾自喜著,我為能夠深切領悟到它的含義和自己不被其沾染而感到滿足,並且以自己的方式在躲避著它的誘惑。直到那天,我心中的那個夢碎了,記掛的那個人沒了,激情隕落了……

    到了現在,我已經不想再去提那段不堪的往事,或者說是不敢。事隔一年半,那段記憶已經被我很小心地收拾起來並將它塵封在了心底,隻有在某些個特殊的日子裏才會不由我左右地鑽出來把我攪得一團糟,而那樣的日子也在時間的衝洗中漸漸少去。

    “該死!怎麽又想起她了?”我不由打了自己一巴掌,趕緊將自己從記憶的走廊裏拉了出來,唯恐還有殘餘留在腦中,又使勁甩了甩頭。

    “咦!”走到教室最深處那個我一貫落坐的角落,我驚奇地發現書櫃裏竟然躺著一本書。

    難道是已經有人比我先來?不可能啊!像這種星期天的早晨,除了像我這樣的瘋子,誰會發神經一個人跑到自習室裏來找孤獨呢?再說他們不是更中意於圖書館嗎?有事沒事總喜歡鑽進去裝深沉。要麽抱本無聊的雜誌趟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上一眼,手裏不停的顯弄著個破手機;要麽就是拿一本與自己專業有關的名著,身子斜躺在椅子上,將書角頂著肚臍眼兒,兩手扶住書邊半天不翻一頁,眼睛滴溜溜地注視著身邊的女生;又或者小兩口手牽手坐一塊兒,眉來眼去的沒完沒了,完全把圖書館當作自個兒租的房子一樣;甚或一大早背個包衝進電子閱覽室,天昏地暗地魔獸一番後踱著個死氣沉沉的身子讓人家看了覺著這個學生真是努力。

    當然也不乏有專心用功的同學,他們中有些會在被別人的手機聲響打擾了自己攀登科學高峰的思路後報以憤怒的眼光;在那些情侶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情而忍不住發出媚笑時提示性地咳嗽一聲或把手中的書本及筆以超過自由落體的速度掉在桌子上或地上以示警告;而有些則本著沉默是金的態度漠視著身邊的一切。

    我剛開始就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下追逐著自己的理想的,直到厭倦繼而麻木。於是我選擇了清靜,選擇了這個自習室。

    可能是昨晚在這看書的人遺落的吧!對!肯定室這樣,我想。

    昨晚我來的時候這地盤已經被一對男女給霸占了,而且還整晚嘰裏咕嚕地講個沒完沒了。一會兒拿個手機摟摟抱抱自拍(自拍原來是在這種情境下完成的),一會兒又兩個人相互摸來摸去浪叫不已(我自覺的),害我做作業也集中不起精神來,還畫錯了好幾個圖。為此,昨晚回到寢室我可沒少鬱悶。寢室的兄弟問我怎麽拉著張臉像是誰欠了我幾百塊錢似的,我告訴他們說被兩隻叫春的貓給吵了一個晚上。

    管他的呢?我心想。反正這是我的地盤,要坐也得經過我的同意不是!這麽想著,心裏一下子就豁然了,仿佛這位子真成了我的似的,全然忘記了它是學校的公共財物。

    “咦?《夢裏花落知多少》。”

    放下包後隨手翻了一下那本躺在書櫃裏的灰黑色皮子的書,頓時一股厭惡的感覺從心底泛起。我討厭這本書的那個曾經不知讓多少少男少女為之落淚的叫什麽什麽的東西,不討厭他的文字,相反,就單純的文字來說我是蠻喜歡的。他能把種種意境用貼切而又極具個性的文字傳達出來,但就是在這些貼切而具個性的文字裏我嗅出了讓我討厭的作者在無意識的向讀者傳輸的東西——金錢、權勢、等級。去他媽的什麽穿著西服的農民工,這表露出來的分明就是一種歧視,我真想把他丟到我老家去讓他見識一下什麽是農民。

    原本還打算就讓它待在書櫃裏等遺忘的人來取,現在我隻想它離我遠點。真他媽的晦氣!一大早就竟碰到些不順心的事兒。

    正準備把它扔到前排的書櫃裏去,門突然無聲地開了。就當我以為是風在作怪而起身要去將它堵上的時候,一個黑色的身影像幽靈般進入了我的視野之中,然後在我還沒來得及安撫一下受驚的肉體時,又用冷得足以將熱水凝結成冰的聲音說了一句:“你是誰?”

    “天哪!那是人的聲音嗎?”我從中感覺不出絲毫的情感,就像空穀的回音般機械木然,我甚至懷疑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嘴巴是閉攏的。

    “媽呀!不會是大白天撞鬼了吧!”我不禁有些哆嗦了。以前也沒發現自己膽子會這麽小啊!記得初中的時候跟人打賭淩晨兩點多一個人走在墳堆子裏也沒這麽哆嗦過呀!真是越大越沒勁了。

    “你手裏拿著我的書想幹嘛?”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人已經站在我旁邊,但是仍然和我保持著四尺多的距離。

    奇怪的是,她這一路走來我根本沒有聽見腳步的聲響。

    “難道真見鬼啦?”

    我大概是被剛才一連串的畫麵給弄虛了,至今還緩不過氣來。不過在疏理了一下思緒後我慢慢平靜了下來,也確定了她果然不是鬼。因為此時我從她所站的位置那裏感覺到了人的氣息,而鬼顯然是沒有氣息的,況且她的胸脯也在有節奏的起伏著。

    在明白了這些之後,我的膽子便慢慢恢複,怎麽說這也是我的地盤呀!誰敢撒野。

    我開始打量起她,全然忘記了她的問話。在經過我眼睛和心理的一番掃描之後,我得出了幾個結論:

    第一,她是個女生,而且似乎是個很內向的女生。至於是不是女人,我無法知道,但我猜想應該還不是;

    第二,她不是一個漂亮的女生,雖然皮膚很白皙。這一點讓我進一步認定了我之前的猜想;

    第三,她是個很愛美的女生,因為我的鼻子總是時不時地嗅到從她身上傳來的一股我特別熟悉的野茶花的香味,這味道聞來叫我心疼;

    第四,她不是一個過分愛美的女生,這可以從她的那股淡淡的清香中得以證實;

    第五,她剛剛哭過,現在眼角的睫毛還是濕漉漉的;

    第六,她肯定是家裏死了人,或是被男朋友給甩了,又或是失了貞節,要不怎麽會穿得黑漆漆的活像個修女;

    第七,她現在很不自在,同時又很憤怒,我能感覺到她那雙抓著褲縫的小手很想從那兒挪開然後朝我臉上揮來,因為任何一個女生在一個長得不帥氣的陌生男子這麽大大咧咧的注視之下肯定會很羞愧,更何況這個男子還在沒征得自己同意的情況下便亂動了自己的東西,並且還蔑視自己的話裝啞巴;

    果然,在經過我長達三分多鍾的審視之後,她終於按奈不住了,不過看來她還有點兒修養,沒有大聲訓斥,隻是冷冷地說:“沒聽見我說話嗎?”

    我這才想起之前她問我的話,剛想開口,卻發現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隻好閉嘴,順便不自覺地用手撓了撓後腦勺。

    她看我嘴角動了動卻又一個字也沒擠出來,臉上的寒意又增加了幾分,依舊冷冷地說:“你啞巴呀!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到啊。”隻是這次她把聲音提高了幾分,估計是真火了。

    隻是不知道這火氣是為我剛才眼神的無理還是不回答她的話的緣故。

    “有了!”

    我不由一喜,正愁沒計策呢!她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反正我也不善言談,而且和她又素昧平生,指不定以後都不會再碰見,誰會記得誰呢?她既然說我是啞巴,那我就給她做一回啞巴,橫豎自己不吃虧。想到這,心裏不由為這個惡作劇的念頭一陣竊笑。

    於是我張大嘴巴,一邊用手指亂比劃,一麵張大了嘴巴對著她嘰嘰呀呀地胡亂叫著自己也不知道的話並不住點頭,然後就假裝把頭低下做出一副自卑樣,實則是偷著竊笑不已。

    “撲哧!”她笑了一下,我抬起頭看她,這時恰逢初春的晨光繞過窗外的楓樹透過玻璃灑進來,瞬間整個教室亮堂了許多,披在她身上也為她的一身黑衣增加了幾分活氣。那一瞬間,有兩秒鍾我曾真切地體會到星爺見到鞏麗給她他饅頭時他感歎的心情。

    她好像意識到什麽似的,馬上收拾起那抹笑容,仿佛剛才那一笑是她不小心泄露的一般。於是,我對她的了解似乎也跟隨著進了一分,她不僅內向,而且還蠻憂鬱。

    一會兒後,她收拾好笑容,竟然也學著我的樣子,用右手指了指那本仍被我捏在手中的灰皮子書,然後又縮回去對著胸口指了指。

    我差點被她逗得當場跌倒,急忙抑製住快要從口裏噴射而出的笑,可轉念一想,感情她不僅把我當啞巴,還當我是聾子啊!這可虧大了,真是最毒婦人心哪!這回我可真是領教到了。但是我隨即又想,下一步她會不會接著把我當瞎子,然後在我麵前脫起衣服來?那樣的話我豈不是可以……

    後麵的我不敢再想了,因為我的手掌正放在一起搓來搓去,並且從她那又寒了幾分的眼光中我看到此刻的自己臉上掛有的邪笑。

    我真他媽的越來越佩服我自己了,什麽時候居然下流到如此地步。

    我不自然地又用手指了指書,然後再一次指了指她,而她似乎是受了我的影響以為自己也啞巴了,竟忘了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於是我把書還給了她,自以為這一場鬧劇就此閉幕了,誰知她並沒有走。

    我自顧自地坐了下來一麵猜想著她是否已經看穿了我的真麵目打算揭穿我,一麵打開書本來假裝學習,其間不時地用眼角掃她一下,發現她的臉色越發地和她的穿著調和了。

    “這位子我已經先坐了。”她似乎真的知道了我隻呀不聾。

    我假裝沒聽見,依舊埋頭看書,心裏狂笑不已。

    沉默,許久的沉默,我甚至清楚地聽見了自己那幾近麻木的心因為虛而加快跳動的聲響。

    幸好,我還知道心虛。

    正準備起身讓她的時候,卻聽見教室另外一個角落裏發出咯吱咯吱的幾聲響動,我抬眼望去,那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過去,還是那麽無聲無息。借著清早的陽光,我清楚的看到了她的肩膀在不時地抖動著,盡管那抖動的幅度小得可憐。我的心裏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那一刻,我感覺她的肩膀是那麽的纖弱。

    什麽時候自己竟變得如此漠然了呢?

    透過她那些垂落的烏黑的長發,我似是看到了她眼底的晶瑩。刹那間,那個如水一般明淨的我深愛的姑娘的身影牢牢地釘在了我的眼底,哪怕我用盡全身的精力也無法將它拔出來。

    怎麽會這樣呢?我不是不想她了嗎。

    猛然有種想過去跟她說聲對不起的衝動,可是我忍住了。說了又能怎麽樣呢?也許,隻會加深傷心人對過往的追憶吧!

    看來她和我一樣,也是來這逃避孤獨的,不同的是,我已經習慣。

    整天,我都處在半思考狀態。偶爾抬眼望一下那個穿黑衣服的女孩,總是看到她躲在那頭長發下盯著那本我不太喜歡的書看,直到下午我去吃飯時也沒見她抬過一下頭。或許,她正沉浸在其中的故事裏,並替代主人公靜靜地哀傷著,以此來暫避那些屬於她自己的哀傷吧!隻是,她能避過嗎?希望能吧!

    吃完飯我照舊回自習室,似乎上午發生的事情與我沒有任何的關係,可是在經過超市門口的時候腦子裏又閃過那個黑色的身影,我猶豫了起來:

    “給她買點吃的吧!她會餓壞的。”一個聲音說。

    “管她呢!反正餓的又不是我。”另一個聲音答道。

    “可是她就和自己坐在同一個教室裏啊!你忍心嗎?”

    “有什麽不忍心的,我餓的時候誰給過我一片麵包啊!”

    “可是別人那麽對你你不能和別人一樣啊!”

    “哪有那麽多‘可是’的,買東西不要錢啊?再說那可是爸媽的血汗錢哪!”

    “但是爸媽時常教導你做人要厚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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