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一陣電鈴聲響過,隻見一大群小學生自幼棟小學教學樓蜂擁而出,向校園大門口衝去。

    “放學啦!”小學生們歡呼雀躍,有的將書包一扔一扔,有的邊跑邊嬉鬧,有的連叫帶唱,衣服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學校大門外早擠滿了接放學的家長,手中提著衣食等物,正等得焦急,見孩子們出來,照例又是一片聲喊道:“慢些跑!”“別摔著!”……

    隨著家長帶孩子們陸續離開,人流便漸漸稀疏。隻見自校園操場跑出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直向大門外跑去。那男孩穿一身紅藍相間運動裝,個子不高,膚色微黑,眉眼粗重,虎虎實實的,頭發很長,向後背著,隨著跑動一飄一飄的。男孩邊跑邊踢著一個空可樂罐,口中念念有詞,不時作著過人盤帶動作,甚是靈巧矯捷,片刻間便跑出大門。幼棟小學是宓興市郊新建不久的小學,門前路邊樹木成蔭,青草遍地,異常清雅幽美。

    那男孩徑自向停在一株大楊樹下的卡迪拉克轎車跑去,向車內張了張,伸手在車窗上敲敲。見無動靜,又重重敲了敲,喊了幾聲,車內卻仍無動靜。男孩氣惱起來,罵了一句,狠狠一腳踢在車門上。

    卻見車門忽地打開,一人跳了出來,罵道:“哪個王八蛋敢踹車?”一眼望見那男孩,忙堆下笑臉,道:“是仲沛柔啊,嗨!我說小祖宗喂,好幾十萬的車,買來沒幾天,就這麽下死力踢?踢壞了可怎麽辦……”撫撫車門,見沒踢壞,才放下心來。

    男孩仲沛柔怒道:“這是我家的車,踢不踢壞要你來管?剛才在車裏睡得象豬一樣,我怎麽敲都不醒,有你這樣兒的司機麽?!告訴老爸炒你魷魚!”

    那司機身高馬大,白襯衫領帶西褲皮鞋,穿戴倒是整齊,隻是滿臉倦意,連連打著哈欠,揉著眼笑道:“仲沛柔甭惱。昨兒打了一宿麻將,困得不行,今兒出了一天車,剛才實在撐不住了。”

    仲沛柔拍手笑道:“該!麻將精,睡不醒,電線杆上撞塊青!”

    那司機道:“呸呸呸!在司機跟前甭提撞呀碰的。”又張口大大打個哈欠,忙又捂住口,嗚嚕不清地道:“上車吧,早點回去……”望望仲沛柔,奇道:“書包沒帶?今兒老師沒留作業麽?”

    仲沛柔哼了一聲道:“少管閑事!今天下午課少,現在還不到三點,我和幾個同學說好踢球,你先回去吧,告訴媽我們學校臨時有活動,要晚些兒才能回去。老胡,你七點半再來接我吧。”

    老胡為難道:“我說大少爺,我都乏成這樣兒了,還讓出車?家庭教師大概早到家了,你又讓我幫著撒謊?一旦董事長知道了,還不當真送盤魷魚嚐嚐?飯碗一砸,我可喝西北風了。”

    仲沛柔怒道:“你光知道怕我爸,就不怕我?!老爸就是多事,我又不是功課不好,非要請家庭教師!我偏不去!”

    老胡兩手一攤,道:“仲大少行行好,饒了老胡吧。對了,你姑姑從傳潼來了,董事長讓你早點回家見麵呢。”

    仲沛柔高興得跳起來,道:“姑姑來了?真的?”又搔了搔頭,道:“可我與同學都說定了,怎能說話不算數?”想了一想,笑道:“反正姑姑不急著走,晚點見麵也是一樣。老胡回去吧。”

    老胡無可奈何地道:“仲沛柔,你也太皮了……”

    仲沛柔瞪眼道:“什麽皮不皮的?爸媽羅嗦得還不夠,再要你說?”隨又拉著老胡手笑道:“老胡,甭怕我爸,有我呢,他若炒你魷魚,我來雇你開車。”便從口袋掏出一張百元鈔票,塞在老胡手中,笑道:“這是說謊勞務費、加班辛苦費,拜托了!別忘了七點半來接我!要敢回去瞎說可仔細了!”做個鬼臉,轉頭便向校園裏跑去。

    老胡無可奈何地望著仲沛柔身影,口中嘟噥一句,隻得上車向市區開去。

    仲沛柔一路小跑向校園內而去。路過門衛室時,門衛張啟發正與人聊天,見狀喊了一聲,道:“仲沛柔,今兒又踢球?”

    仲沛柔愛理不理地應了一聲,隻顧往操場去。門衛室中與張啟發聊天的那人笑道:“這小家夥架子倒大得很。”

    張啟發笑道:“那是自然。您知他老子是誰?就是這幼棟小學的大股東,建校的錢有八成是他老子出的。”

    那人笑道:“是麽?拿老百姓話講,他爸是大款?”

    張啟發道:“人與人沒法比啊。他老子叫仲□,原先是傳潼知青,因在宓興結了婚,後便沒能回傳潼。後來這仲□從小買賣起頭兒,一點點生意做大,到現在不到二十年,聽人說已起碼有上億身家呢。唉,人這是怎麽說!”

    那人笑道:“這人在□時結婚,孩子才這麽大?”

    張啟發歎道:“這是第二任太太生的,原配夫人早離婚十多年了。人一闊,臉就變,象宋弘那樣兒的有幾個?”

    那人笑道:“張大爺知道宋弘麽?倒不簡單呢。”

    張啟發笑道:“孔戚欒甭瞧不起人,我雖讀書不多,卻是戲迷呢。孔戚欒,這回您來,是教四年五班吧?嘿,仲沛柔這小子就在這個班上。這個班卻是學校裏出名的難管。”

    孔戚欒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穿一身西服,身量挺拔,眉宇清秀,雙目炯炯灼然生光,唇上留著八字髭須。聽了張啟發的話,點點頭,笑道:“這班難管,大約和這仲沛柔有關吧?”

    張啟發笑道:“可不是?這孩子頑皮得格路呢!不象一般小子兒那樣胡淘瞎鬧,這仲沛柔的淘法……咱肚裏墨水少,卻說不清爽。不過這小子的學習成績卻是年級裏拔尖兒呢。”

    孔戚欒眼中一閃,笑道:“是麽?”

    張啟發歎道:“這小子勢利著呢,甭看隻十來歲兒,還弄了一個‘貴族俱樂部’,隻有那等學習成績好,球踢得好,模樣兒周正,且家庭背景好,夠得上與他仲沛柔結交的學生才許加入,結果仲沛柔千挑萬揀,才選了十來個學生,自稱‘貴族’、‘上等公民’,並不跟其它同學來往。這小子,真能鼓搗些鬼門道!”

    正說到這裏,見兩個學生向校門外跑去。張啟發問道:“曾騫振、閔敬文,回家麽?”

    兩個學生都穿運動裝,一個圓胖臉龐的學生邊跑邊回頭答道:“不是!我們踢球,仲沛柔讓買箱可樂呢!”

    張啟發搖搖頭,道:“這小子!孔戚欒不去見校長麽?呆會兒校長也該走了,趕快去吧,甭隻顧跟老頭子嘮扯了。”

    孔戚欒笑道:“不急,我先到操場上看看這些小家夥再說。”

    張啟發笑道:“孔戚欒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罷?唉,您條件這麽好,到哪裏不好,偏到這裏當孩子頭兒,吃這碗不饑不飽的飯?”

    孔戚欒笑而不答,俯身拎起皮箱,招呼一聲,便出了門衛室,繞過校園內花壇,向教學樓後操場走去。沒走幾步,便聽身後腳步聲響,回頭一看,見剛才出校的兩個學生抬著一箱可樂飛也似地趕過去,均跑得氣喘籲籲,邊跑邊道:“快點快點,晚了仲沛柔又要罵人了。”

    孔戚欒心中一笑,便加快步子跟了過去。

    操場是座正規的體育場,中間是標準的足球場,周圍是橢圓形跑道,再外麵是水泥看台,足能容納二三千人。孔戚欒看了點頭,便走上水泥看台坐下,向場中望去。隻見操場雖未鋪草坪,卻也平整,白粉畫的中場線、邊線、禁區線清清楚楚,兩個球門亦是嶄新的,掛著球網。場邊居然還有兩個教練替補棚,十五六個男孩或坐或站,各式書包隨意扔了一地。

    抬可樂的兩個男孩快步過去,仲沛柔正踮著球,見了責道:“又是這麽慢!跟蝸牛換腿了?”

    兩個男孩把可樂放在棚座上,那圓臉的道:“仲老大,方才你不是說十分鍾之內買來麽?這還不到八……”

    仲沛柔道:“沒出息!還強嘴!曾騫振,這是俱樂部的作風麽?八分鍾?為什麽不是七分鍾、六分鍾?西點軍校規定,凡長官問話一概不得辯解,隻準回答,sir!No,sir!Sorry,sir!懂了麽?”

    曾騫振小聲囁嚅道:“俱樂部又不是軍校……就知心血來潮,一會兒是俱樂部,一會兒是軍校,一會兒是協會……”

    仲沛柔也不理他,徑自過去打開箱子,將可樂分給眾男孩。此時正是四月,天已轉暖,但風仍是不小,一陣旋風從操場中挾風沙吹來,正撲進男孩群裏,男孩們紛紛背過身去躲避。仲沛柔將口中泥沙吐出,喝了口可樂漱漱,罵了一聲。

    喝過飲料,仲沛柔將空罐一扔,一本正經地喊道:“雙方球員入場!”便將外麵的運動服脫去,露出紅上衣黑短褲,背後大大一個“7”字。其他男孩亦脫去運動裝,露出號碼各異的足球衫來。

    孔戚欒在旁差點沒笑出聲,隻見十八個男孩分成兩隊,一隊都如仲沛柔那般紅衣黑褲,另一隊卻是黑紅衫黑褲,活脫小型曼聯隊與拜仁慕尼黑隊。果然仲沛柔笑道:“今天幼棟曼聯隊與拜仁隊正式成立!大夥兒覺得球服合身不合身?不合身再退回重做,反正這是在老爸集團運動服廠訂做的,好商量!”

    一眾男孩踢踢腿,掄掄胳膊,都道:“合身,簡直和曼聯隊和拜仁隊隊服一模一樣,仲老大真有本事!”

    仲沛柔得意洋洋地道:“小意思!下場吧!曼聯隊隊員跟我來!”便踮著球帶頭向場下走去,男孩們跟在後麵。

    當下仲沛柔取出隊長袖標戴上,曾騫振搔搔頭道:“仲老大,曼聯隊隊長是基恩啊,怎變成貝克漢姆了?”

    仲沛柔一瞪眼,道:“你又不是福格森,管那麽多閑事幹麽?現在福格森辭職,基恩轉會,曼聯隊的教練兼隊長是貝克漢姆!”甩了甩頭上長發,握拳道:“曼聯隊,加油!”這邊男孩齊應一聲。

    “拜仁隊”隊長十號宰舟察跑過來,與仲沛柔煞有介事地選邊,隨即由“拜仁隊”開球。

    孔戚欒在旁看得饒有興致,見一眾男孩吆吆喝喝,踢得一本正經,很是賣力,雖每隊隻有九人,未免人數不整,卻是陣形宛然,傳遞配合有板有眼,頗有層次。便聽仲沛柔在場中不斷大喊道:“扯邊!扯邊!”“吉格斯出腳要快!”“內維爾甭粘球!”“謝林漢姆又喝大了?臭球!怪不得總被英格蘭國家隊踢出來!”……孔戚欒聽他稚嫩童音喊得似模似樣,頗諳球道,不禁微笑。

    來來回回踢了半個多小時後,眾男孩卻有些體力不支。足球場是正規成人球場,男孩們年紀小,未經正規訓練,在偌大場中跑不多時便氣喘籲籲,攻防慢了下來。仲沛柔也覺得疲累,帶著球慢慢在中場蹓著。不料“拜仁隊”11號慕容寬從側後冷不防躥上,將球從仲沛柔腳下猛地搶走,仲沛柔一楞間,慕容寬早將球直塞給插前的10號宰舟察,宰舟察帶球飛奔,這邊“曼聯隊”唯有4號曾騫振拖在後麵,見狀慌忙阻截,不料宰舟察將球橫撥給9號閔敬文,閔敬文速度很快,眨眼間便帶球到了門前,守門員1號有用見勢不妙,急忙棄門來擋,誰知那正規球門對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來說實在太大了,閔敬文輕輕一掃,球已應聲落網。

    “拜仁隊”球員頓時一片歡騰,閔敬文模仿球星歡慶方式,掀起球衣蒙在頭上便是一通狂奔,就地翻個跟頭,與慕容寬、宰舟察抱成一團。18號棟昆模仿體育解說員的口氣大聲嚷道:“好球!進了!方才拜仁隊11號埃芬博格從曼聯隊隊長貝克漢姆腳下搶得皮球,順勢長傳塞給10號馬特烏斯,馬特烏斯晃過對方後衛內維爾,見埃爾博已插上,就勢一傳,埃爾博帶球狂奔,如入無人之境,對方後衛雖竭力回追,但埃爾博速度太快,奔至門前小角度打門成功……1比零!拜仁隊領先……”

    這邊“曼聯隊”個個垂頭喪氣,仲沛柔氣得麵色悻悻然,半晌說不出話來。曾騫振勸道:“仲老大甭生氣,誰沒有失誤?呆會兒好好踢,把比分扳回來就是了。”

    仲沛柔剛才一疏神間球被斷走,窩火之極,本來就氣得麵紅耳赤,聽了這話更惱羞成怒,瞪眼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鬧了半天倒是我失誤了?你是後衛倒沒責任了?什麽曾騫振?曾貓!”

    曾騫振見他發火,有些害怕,卻又不服氣,道:“我當然有責任,但剛才大夥兒都壓在中場,就我一個拖後,要不是你丟球,弄得二打一,也不會……”

    話未說完,仲沛柔氣得雙眼冒火,上前一腳踢了曾騫振一個趔趄,指著曾騫振鼻子罵道:“誰丟球了?不說自個兒踢得臭,還賴我了?”

    見仲沛柔發火踢人,一眾男孩都圍上來勸,宰舟察勸道:“仲老大幹麽打人?大夥兒不過玩耍玩耍嘛。”

    有用也道:“就是,這也值得發火?你不總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麽?”

    若是方才丟球是其他隊員失誤造成,仲沛柔倒不會氣成這樣,反而會安慰一番鼓舞士氣,以示自己大將風度,可今日偏偏……見有用來勸,更加來氣,嚷道:“你還有臉說?!你是守門員,剛才幹什麽去了?那麽正的打門都撲不住嗎?還自稱舒梅切爾,能趕上博斯尼奇就不錯了!名字叫有用,其實最沒用!”

    男孩們又紛紛勸說。孔戚欒在旁看得斂了笑容,皺眉心道:“不但不擔責認錯,還耍蠻打人,這仲沛柔小小年紀竟這般霸道!”又望了望仲沛柔頭上長發,搖了搖頭。

    卻聽仲沛柔惱羞成怒,大聲喝道:“都閉嘴!一律不準中場休息!開球!”

    眾男孩隻得重又站好隊形,由“曼聯隊”開球。仲沛柔不依不饒,大聲呼喝,指揮“曼聯隊”大舉進攻,“拜仁隊”也竭力抵擋。足足又踢了半個多小時,“曼聯隊”終於由19號東方承將比分扳平。大概因為早已筋疲力盡,東方承隻舉起雙手揮了揮,便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其他隊員也有氣無力地叫了幾聲以示慶祝。眾男孩早都氣喘籲籲,不約而同地坐在地上休息。

    孔戚欒看了一會兒,便走下看台,離開操場。

    仲沛柔兀自對先前失誤耿耿於懷,鼓動兩隊繼續踢。棟昆苦著臉道:“仲老大饒了大夥兒吧,學校剛開學,整個寒假也沒運動運動,體力跟不上呢!”

    仲沛柔不屑道:“還整天自吹滿場飛、跑不死,鬧了半天是假冒偽劣,沒出息!剛才的足球解說不挺帶勁麽?”

    宰舟察擦一把汗,笑道:“仲沛柔,這場地實在太大了,下回咱光用半邊場地就夠了。”

    仲沛柔哂道:“不是你們成天嚷嚷要一個正規球場麽?正好這回學校翻修操場,我就去求老爸幹脆修個好球場,磨破了嘴皮子老爸才答應。現在球場修好了,你們倒嫌大了?”

    慕容寬咧嘴道:“實在是大了,來回跑幾趟就累得夠嗆。這是成人球場,兒童用起來太大了。”

    仲沛柔搖了搖頭,哼了一聲道:“沒出息!兒童就比成人差麽?本主席現在正式宣布,今後俱樂部足球比賽一概使用成人場地、規則,有不願者自動退出俱樂部!”

    男孩們不敢再說。仲沛柔滿意地點點頭,道:“曾騫振,過去把飲料拿來!”

    曾騫振不情願地站起來,向場邊走去,邊走邊口中嘟噥道:“剛踢了人家,就指手劃腳,倒象什麽事也沒有似的!”

    可樂取來,眾男孩正口渴,上前一搶而光。仲沛柔卻沒得著,也不在乎,躺在地上閉目養神。

    便聽閔敬文神秘兮兮地道:“告訴大家一條頭版頭條新聞,咱們班主任又換了。”

    宰舟察笑道:“這算什麽新聞?咱們五班一年下來,不定換幾個班主任呢。”

    閔敬文道:“這個班主任姓孔,是個碩士,剛從美國留學回來,校長特意請來的呢,聽說厲害得很。”

    慕容子隱道:“是個碩士?嘖嘖嘖,咱學校幾十個老師,最高學曆才是大專,還是夜校文憑,其他的不都是中師畢業?這姓孔的拿著碩士文憑教小學,不是腦袋有問題吧?”

    棟昆煞有介事地皺起眉頭,模仿評書的口氣道:“啊呀不好!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也!”

    仲沛柔哼了一聲,道:“管他善不善!他又怎麽樣?”

    閔敬文笑道:“仲老大,聽說校長把他請來,是專門對付咱們班的,明天就到校,可要小心了!碩士恐怕和別人不太一樣。”

    仲沛柔哂道:“他能把咱們怎樣?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他要敢多管閑事,弄得本主席不痛快,照例轟走完事!”見一男孩捧著一本卡通書正看得入神,道:“漆振登,看第幾冊?”

    漆振登頭也不抬,揚一揚手中《聖鬥士》卡通書,道:“5冊。”

    棟昆道:“還看《聖鬥士》?早過時了!現在日本最流行的是桃太郎卡通集,比這強多了,可惜現在宓興沒的買。”

    仲沛柔撇嘴道:“沒的買?我來想想辦法。”站起身來,伸個懶腰,拍拍身上灰土,道:“不踢球了。”看了看手表,“這才四點半,時間還早,再到哪兒玩玩呢?”

    宰舟察勸道:“仲老大,別玩了,明天算術課教分數,聽說很難學,回家複習複習,明天上課也容易聽懂。”

    仲沛柔不屑道:“沒出息!什麽功課能難得住咱俱樂部的人?分數?我都能用電腦編程了!小學的課程有什麽學頭?我想跳級,老爸高低不讓,說什麽循序漸進,我都不耐煩聽!”

    慕容寬笑道:“對了!玩電腦去!現在遊戲廳不準小學生進去玩,咱何不改道?我老爸一個朋友開一家電腦公司,離這兒不遠,那裏的電腦裏有不少好電遊,咱們去玩怎麽樣?”

    仲沛柔拍手笑道:“好主意!咱們這就去玩!”

    眾男孩紛紛附和叫好。仲沛柔揮手道:“抓緊時間趕快收拾!咱俱樂部的作風一向雷厲風行!漆振登,東方承,去把兩邊球網摘下來!”兩人答應一聲跑了過去。

    一時眾男孩穿好衣服,背起書包說說笑笑向校門外而去。

    次日清晨,天色有些陰霾,姬舒旺騎著自行車來至幼棟小學大門前下車。門衛張啟發正預備下班,見了姬舒旺,笑道:“校長又來得這麽早,這還不到七點呢。”

    姬舒旺笑道:“習慣了。”姬舒旺五十歲出頭,偏瘦,頭發花白,穿一身深色中山裝。當下進了校門,徑直到自行車棚內將車鎖了,慢慢踱至教學樓前。教學樓有七層,樓外從上到下都貼的磚紅色馬賽克,極為醒目,樓西側嵌著四個燙金大字:幼棟小學。

    姬舒旺見地上一個空可樂罐,便俯身拾起,扔進旁邊陶瓷熊貓式垃圾箱內。姬舒旺在校園內略加舒散活動,擴擴胸,伸展一番,在花壇邊坐了一會兒,便進了教學樓。樓內鋪的木質地板,漆得光亮鑒人,牆壁粉刷一新,向南是一排落地式大玻璃窗,整個樓內顯得異常整齊潔淨。姬舒旺來至二樓校長室,取鑰匙開了門,隨又拎起暖瓶去開水房打了開水,回屋衝了茶。隨即在辦公桌前坐下,自抽屜內取出日程表,剛剛打開,便聽到叩門聲。

    姬舒旺道:“請進!”

    便見門一開,走進一個年輕人,西裝筆挺,神采奕奕,手提一隻黑色公文包,笑道:“您就是姬舒旺吧?”

    姬舒旺站起身來,道:“是。你是?”

    年輕人笑道:“我姓孔。”

    姬舒旺一聽,滿麵堆下笑來,急忙握手,道:“你是孔戚欒吧?快坐!快坐!什麽時候到宓興的?”

    孔戚欒在姬舒旺對麵椅上坐下,笑道:“昨天剛到。”

    姬舒旺笑道:“聽說老弟在美國加裏福尼亞大學碩士畢業,又這麽年輕,可謂前途無量,再沒想到老弟能屈尊到這小地方來,老薑來電話說起時,我都不敢信呢。”

    孔戚欒笑道:“我的專業就是初級教育,到哪裏不是與小學生打交道?畢業時正好我的論文導師薑教授談起您是她的老同學,在國內也是搞小學教育,我便毛遂自薦來宓興試試,倒得感謝姬舒旺給一個飯碗呢。”

    兩人大笑。姬舒旺道:“老弟昨兒在哪裏落腳?我住得不遠,怎不來找我?也好安排住處嘛。”

    孔戚欒笑道:“在旅行社住了一宿,無所謂。”

    姬舒旺笑道:“這樣吧,孔戚欒既來了,請先在學校宿舍委曲一時,至於房子問題校董事局會給你解決,老仲一向從不虧人。”

    孔戚欒道:“老仲?”

    姬舒旺笑道:“就是校董事局董事長仲□,也是我的老同學,他聽說有個碩士肯來幼棟,高興得不得了,說有空見見你呢。”

    孔戚欒道:“這仲□就是仲沛柔的父親吧?”

    姬舒旺奇道:“孔戚欒知道仲沛柔?”

    孔戚欒笑道:“昨天來學校一趟,見過一次,還在操場看他們踢了一陣球。”

    姬舒旺歎道:“仲沛柔這孩子,唉!他所在的四年五班是校裏最難帶的班,班主任如走馬燈似的換了一個又一個,總帶不好。這回孔戚欒來,我的意思是請你帶帶試試,雖是難為人,但如連你也帶不好,恐怕……”說著搖了搖頭,摘下眼鏡擦了擦。

    孔戚欒笑道:“既校長這麽說,我就帶帶看,但願能不辱使命。不過仲沛柔這孩子,似乎確是與眾不同。”

    姬舒旺歎道:“這孩子聰明過人,精力過剩,自幼家境又好,在校裏地位又特殊,不免恃寵而驕,學校裏竟沒人真正管得住他。唉,我倒怕他將來成了高衙內之類人物。”

    孔戚欒笑道:“校長別犯愁,才十一二歲的孩子,可塑性大著呢,隻要引導得法就是了。”

    姬舒旺笑道:“孔戚欒傳真過來的簡曆我看了,孔戚欒於少年心理學、兒童心理學、少年犯罪學都很有研究,想來帶這麽個小班不過牛刀小試罷了。喏,這是學校的概況與教職員情況,孔戚欒先熟悉一下吧。語文組已經將你的辦公桌預備好了。”便將一個薄薄的小冊子遞給孔戚欒。孔戚欒隨手翻了翻收起。姬舒旺又拿出教師聘書,孔戚欒也簽了,自行收起一份。

    正說到這裏,聽校園內外人聲喧嘩,時而有車聲響起,孔戚欒向窗外一看,校園外不斷有汽車開來,學生們陸續來到,有的往教學樓內走,有的在校園裏嬉戲,有的坐在花壇邊溫書。教師們也陸續到了,卻大多步行或騎著自行車。

    孔戚欒笑道:“沒想到幼棟建得如此規模,這教學樓、校園和後麵的操場都是一流的,一般的中學也遠遠不及呢。”

    姬舒旺頗為自豪,笑道:“老仲目光遠得很,當初建校時說,‘百年樹人’,建學校也必須起碼打算到百年之後,可不能象有些‘希望工程’那樣建貧民區似的校舍。他先後投資了八百多萬,加上各方集資,足有一千多萬,請了省裏最好的設計師工程隊,建了一年多才最終建好,現在成了宓興的一景呢。”

    孔戚欒笑道:“學費恐怕不便宜吧?”

    姬舒旺苦笑道:“那是自然。這麽大一個學校,每年光水電開支便是天文數字,加上教職員工薪、清掃維修及各方麵伸手,可不是小數目,雖有老仲幾個股東每年幫襯不少,也是不夠。外麵人見幼棟學費貴,一般家的孩子上不起,就稱幼棟為‘貴族小學’,又怎知其中難處。”

    孔戚欒笑道:“民辦小學嘛,又無國家經費,自然學費要貴一些。快上課了,我到教務處領花名冊和課程表。”說著站起身來。

    姬舒旺道:“孔戚欒剛來,總該歇兩天再來上課才是,不過五班原先的班主任剛被仲沛柔他們氣走,校裏老師誰也不願幫著代一兩天,隻得勞乏你了。”

    孔戚欒笑道:“有什麽勞乏的?”便告辭出來,往教務處去了。在走廊上,孔戚欒順落地長窗向樓下望去,恰看見仲沛柔仍是穿一身運動裝,與一群學生蹦蹦跳跳走進校園,仲沛柔邊走邊打開書包,向一旁學生炫示著什麽。孔戚欒一笑去了。

    且說仲沛柔由一眾男孩簇擁著在校園中一路走來,洋洋自得地大說大笑。仲沛柔忽然望見前麵一個女孩,急忙跑了兩步趕上去,笑道:“綺煙,上回跟你說的事考慮得怎樣了?”

    那女孩綺煙模樣清秀甜潤,紮兩條小辮子,頭上係一個大蝴蝶結,轉頭見是仲沛柔,哼了一聲,道:“要我加入你那個‘貴族俱樂部’?我不說過麽?我成績不好,又不會踢球,又是女孩,配不上呢。”

    仲沛柔忙道:“嗨!都什麽年頭了,男女早平等了,女孩又怎麽了?再說你的成績在班裏第二名,僅次於本主席呢。綺煙就答應吧,別人想加入還沒門呢。”

    綺煙一甩頭,道:“偏不!”說著快步走了。

    旁邊男孩看得好笑,一個高個兒男孩笑道:“噢~噢~仲沛柔吃癟了!仲沛柔吃癟了!”

    仲沛柔正悻悻然,覺得下不來台,見那男孩起哄,上前一把推個踉蹌,怒道:“吃不吃癟幹你什麽事?找修理麽?”又重重踢了一腳。

    那男孩雖是六年級學生,身材也比仲沛柔壯實,被踢了一腳,卻不敢作聲。一旁宰舟察忙拉住仲沛柔,道:“別鬧了,快八點了,趕快進教室吧,大約新班主任已經到了。”

    仲沛柔氣哼哼地進了教學樓,對著門口的大儀容鏡照照,整整長發。棟昆笑道:“仲老大,這回班主任又換了,你這‘貝克漢姆頭’能不能留住還不好說呢。”

    仲沛柔冷笑道:“我偏留,他能怎樣?他能硬給我剃了?”

    東方承道:“聽閔敬文說,這班主任是個碩士,宓興話讀作‘收拾’,恐怕不好惹,但願仲老大別吃虧才好。”

    仲沛柔哼了一聲道:“他不好惹,我吃虧?走著瞧!還不定誰收拾誰呢。”

    說著一眾男孩順樓梯跑上六樓,進了四年五班教室,各至自己座位坐下。教室已坐滿了近五十名學生,有的溫書,有的取出玩具擺弄,有的看卡通書,一片“營營嗡嗡”說話聲。仲沛柔座位恰好在綺煙後麵,仲沛柔不時捅她一下,拽拽她的小辮,逗她說話。綺煙隻顧溫書,也不理他。後來實在氣不過,轉過頭道:“仲沛柔,你再胡鬧,我就去告訴老師換座位!”

    仲沛柔哈哈一笑,剛要答話,便聽見上課鈴響了,緊接著又聽班長宰舟察喊了一聲:“起立!”

    教室中的說話聲頓時停止,學生們紛紛站起,帶得桌椅一片聲響。仲沛柔也隨眾慢騰騰站起,探頭向前麵講台看時,見一個穿深色西裝的年輕教師走了進來。那老師上了講台站好,放下手中教鞭講義,道:“同學們早!”

    學生們參差不齊地喊道:“老~師~早!”

    老師道:“坐下。”學生們又紛紛坐下。

    老師笑了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孔,剛到宓興來。”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三個字:孔戚欒。便聽學生中有人輕聲念道:“孔新治。”又聽到一陣輕輕的笑聲。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