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注”當是大曆元年春在雲安作。故雲“雲安有杜鵑。”洙曰:《華陽風俗錄》:杜鵑,其大如鵲而羽鳥,聲哀而吻有血,人雲春至則鳴,聞其初聲者,有離別之苦,惟田家候其鳴則興農事。

西川有杜鵑,東川無杜鵑。涪萬無杜鵑①,雲安有社鵑。(首記蜀中杜鵑之有無,西川、雲安,起下二段。《杜臆》:起用四社鵑,或有或無,皆就身之所曆,而自紀所聞。鵑鳴有時,西川雲安,當真嗚,則聞之而謂之有。

東川、涪萬,當其不鳴,則不聞而謂之無。故初拜於錦城,而雲安則身病不能拜。通篇起結照應如此。乃拘泥者見其疊用杜鵑,以為題下注。注應止分有無二項,不應有無參錯。若以比刺史忠逆,則雲安非州,無刺史也,且嚴武亦卒矣。故誼伯、東城之說皆非也。老社變體最多,如《三絕句》疊用兩刺史,唐人有此體乎?)

①黃希曰:《白頭吟》:郭東亦有樵,郭西亦有樵。此侍起法,或本此。

吳曾《漫錄》:樂府《江南詞》:“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子美正用此格。古韻西與北葉,北音悲。趙曰:連用四杜鵑,正《詩》“有酒醑我,無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之勢。豈是題下注耶?我昔遊錦城,結廬錦水邊①。有竹一頃餘,喬木上參天②。杜鵑暮春至,哀哀叫其間。我見常再拜,重是古帝魂③。(此承“西川有杜鵑”,自述往時致敬之意。)

①陶潛詩:“結廬在人境。”

②何胥詩:“古木上參天。”

③鮑照《行路難》:“中有一鳥名杜鵑,雲是古時蜀帝魂。”

生子百鳥巢,百鳥不敢嗔。仍為其子,禮若奉至尊①。鴻雁及羔羊,有禮太古前。行飛與跪乳,識序如知恩②。(此言鳥尊杜鵑,乃承上起下之詞。奉若至尊物性所稟,猶羔雁知禮,從古皆然也。行飛識序,雁有兄弟之禮。跪乳知恩,羊有母子之禮。)

①世說杜鵑養子於百鳥巢,百鳥共養其子而不敢犯。

②《春秋繁露》:“雁有行列,羔飲其母必跪,類知禮者,故以為蟄。”

羊祜《雁賦》:“鳴則相和,行則接武,前不絕貫,後不越序。”

聖賢古法則①,付與後世傳。君看禽鳥情,猶解事杜鵑。今忽暮春間,值我病經年。身病不能拜,淚下如迸泉②。(此承“雲安有杜鵑”。又敘病中哀憐之意。君臣之禮,世傳已久,即禽烏之微,猶知尊事。今病不能拜,惟有泣下悲傷而已,與前段“我見常再拜”相應。申涵光曰:開首四語,起得奇樸。其雲拜杜鵑,奇;不能拜而位,更奇。此章四句起,下三段各八句。)

①《淮南子》:“設儀立度,可為法則。”

②劉琨詩:“據鞍長歎息,淚下如迸泉。”

趙次公曰:此詩譏世之不修臣節者,曾禽鳥之不若耳,大意與《杜鵑行》相表裏。又曰:世有《杜鵑辯》,乃仙井李新元應之作,鬻書者編入《東坡外集》詩話中。其說雲:蓋譏當時刺史也。嚴武在蜀,雖橫斂刻薄,而實資中原,是西川有杜鵑。其不虔王命,擅軍旅、絕貢賦以自固,如杜克遜在梓州,是東川無杜鵑耳。涪、萬、雲安,刺史微不可考。凡尊君者為有,懷貳者為無,不在乎杜鵑真有無也。其說穿鑿。

錢謙益曰:社克遜事,新舊兩書俱無之。嚴武鎮蜀之後,節製東川者,李奐、張獻誠也。其以梓州反者,段子璋也。梓州刺史見杜集者,有李梓州、楊梓州,未聞有杜也。既曰譏當時之刺史,不應以嚴武並列也。逆節之臣,前有段子璋,後有崔旰、楊子琳,不當舍之而刺涪、萬之刺史微不可考者也。

杜免遜既不見史傳,則亦後人偽撰耳。其文義舛錯鄙倍,必非東坡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