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八年未見滿腹安慰半句多

    我8年前認識的黃廷廉。今年,老黃已經86歲了。當時,在沈陽圖書城,為了配合出版社進行我的書《我認識的鬼子兵》的發行宣傳,我與讀者會麵、簽名、交談。人群之中走來五位老八路。因為每位老同誌都有解放軍戰士扶著,我當過兵,所以知道來頭不小。我雖然是一本書的作者,但是,在抗戰親曆者麵前又是虔誠的小學生。在電視鏡頭前,幾位參加過抗日戰爭的老戰士敘述了在抗日戰爭中的親身經曆。講到侵華日軍犯下的罪行時他們都義憤填膺,講到戰友為了祖國的解放事業前仆後繼、英勇犧牲時都難過地流下了熱淚。隻有一個人從始至終沒掉一滴眼淚,他聲若洪鍾,體格健壯,手像小洗臉盆那麽大小,握手時充滿了力量。

    ——這個人就是黃廷廉。

    我在陸軍服役多年,習慣地把大軍官叫首長。在電視記者麵前,首長黃廷廉的發言讓我震驚和激動,回北京後,我還在《中國青年報》上發表過文章《八路英雄黃廷廉》

    事隔8年,首長黃廷廉現在怎麽樣了?我們雖然通過信,但是,畢竟是8年沒見麵呀!從抗日戰爭的全麵爆發到勝利,從全麵發動侵華戰爭到日本失敗,是8年!屈指一算,從1998年到2005年也是八年,首長黃廷廉的年齡應該是86歲了。我想,八路英雄黃廷廉年紀大了,身上還有戰爭時留下的6處刀傷,肯定老態龍鍾、病魔纏身。我是采訪經曆抗戰、親曆抗戰、目睹侵華日軍罪行最後一批人的作家,我采訪過的許多人今天還在,明天就剩下照片了。而老黃人還在,這就好。

    “人證、物證、口述史”是抗戰研究最關鍵的工作。

    抗戰勝利60年了,首長黃廷廉一定有許多感慨吧?

    我特意帶上攝像機、膠片照相機和數碼照相機。

    ——沉澱60年的對抗日戰爭的看法想必是警世恒言呢。

    我還想好了在病床前安慰和鼓勵老黃的話:

    “……都說老驥伏楊、誌在千裏,可是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沒關係,身體會好的。……既來之,則安之。

    ……我都離崗三年了,老首長您還能不老?

    ……侵華日軍都沒把咱們怎麽樣,您今天也一定能戰勝病魔走向健康的!”

    我還給老首長帶去一隻北京烤鴨,略表敬意。

    遼寧省軍區幹休所的王幹事領我去首長黃廷廉家,一路上,他對我念叨:“首長有日子沒出來了,可能身體不好。”

    我心裏已經有準備了。我又背了背台詞,準備好好鼓勵鼓勵老首長。

    首長家住一所小樓,開始敲門沒人應。我想,可能是不成了?

    有人來開門了,是滿臉笑容高大健壯的黃廷廉!他說:“哈哈,方軍!一直等你呢!”

    老黃和我握手還是那麽有力量!和8年前一樣!

    我有些失望,我背誦了好多安慰的話語,現在都沒有用上。

    支上三腳架和攝像機,采訪開始。老黃家很大,隻是陳舊,老黃的背景是一牆的書法作品。

    采訪了一天,老黃始終精力充沛,記憶猶新、邏輯有序、井井有條,聲音洪亮。

    采訪到最後,話題是生活。老黃說他每天在家散步半小時,從頭到腳按摩半小時,洗涼水澡半小時。他笑眯眯地問我:“你怎麽鍛煉呀?”

    “我?我可不敢洗涼水澡……”我連忙回答。

    我確實實驗過,北京的嚴冬臘月,氣溫零下15度,用涼水澆一下身體就冷得哆嗦呢。

    那麽,沈陽的三九天最低氣溫是零下24度,老黃堅持冷水浴。不簡單。

    @@2.回憶60年前血雨腥風仇恨依在

    麵對鏡頭,老黃又一遍敘述了當年最艱苦卓絕的一刻。

    1944年7月,山西省平遙縣抗日遊擊大隊宣傳幹事黃廷廉和通信員閻引則,到離城10裏的莊則村去看望本隊傷員。因天色已晚,就住在傷員家。第二天一早,村裏的鄉親下地幹活時,看見日本鬼子已經包圍了村子。黃廷廉和通信員撤退時,不幸被四麵包圍的日本鬼子抓住了。因為,通信員身上有八路軍日軍反戰同盟的一卷傳單,所以,暴露了身份。日軍問黃廷廉叫什麽?什麽職務?黃廷廉回答:“我叫李國喜,是士兵。”通信員閻引則心領神會,回答:“我叫郭守義,是士兵。”日本鬼子看抓到的八路軍拿的傳單,還是日文的,就五花大綁把他們往平遙縣城押送。

    到了平遙縣城的孔廟裏,日本鬼子把他們倆人捆在孔廟院內,不給吃喝,讓太陽暴曬他們。當時,我們中國人的文化聖地孔廟成了侵華日軍的兵營,來往的日本鬼子任意侮辱、毒打他倆。有的鬼子路過就用皮鞋狠踢他們,有的鬼子路過就用棍棒亂打,有的鬼子用磚頭猛砸他們。天下雨了,他倆泡在雨水裏,日本鬼子把他們兩個的鞋子拽下來,舀上樹坑裏的髒水往他倆嘴裏灌……日本鬼子的意思是讓中國的八路軍求饒。可兩個八路咬緊牙關,死不開口。

    第三天,日本鬼子見兩個八路死不求饒,就把他們押送到平遙縣政府看守所。一路上,日本鬼子對他倆還是拳打腳踢,用槍托子砸。

    一進看守所,他倆就被套上十幾斤重的腳鐐和手銬。這時,一陣沉重而雜亂的腳鐐聲傳來,黃廷廉抬頭望去,是一群難友在放風。令黃廷廉吃驚的是日本鬼子大規模、大麵積的搜捕行動!而且,好幾名戰士被俘了!這不,四區遊擊隊的崔得虎、張自成、李金珠、王學名和王正中等人都被抓來了。這些同誌也看見了黃廷廉和閻引則。黃廷廉連忙向他們搖頭、示意:我們都不認識。看到大家默許的表情,黃廷廉放了心。

    關押抗日分子的牢房人滿為患,一盤大炕上人擠人,炕下也是難友,隻有門口兩尺見方一塊空地放一隻便桶。難友們戴鐐銬睡覺,翻個身都困難。當時,正是三伏天,炎熱難耐,屋裏又髒又臭又潮濕,人睡下後,擠得汗水都黏在一起。臭蟲和跳蚤多得摸不完,乃至於用手在地上掃掃就可以抓一捧,再順窗子扔出去。晚上的蚊子更不要提,它們也爭著來吃人血。吃的東西,一天三頓都是半生不熟的高粱茬子黑豆粥,還不給吃飽。喝的水是鹹苦水,鬧的肚子整天咕嚕響。到室外放風時,腳鐐重得抬不起來,隻能拖著在地麵上走,許多人的腳常常流著鮮血。

    一天上午,日本鬼子把黃廷廉和閻引則帶到刑訊室,兩個鬼子和翻譯韓建國來審問。黃廷廉對日本鬼子所有的詢問隻說“不知道。我叫李國喜,是士兵。”一個日本鬼子舉起棍棒向黃廷廉渾身上下打了50多下,累得直喘粗氣才停住手。黃廷廉疼得大汗淋漓,他咬緊牙關堅持著。打完,鬼子再問:“八路軍反戰同盟的日本兵在哪裏?你是八路軍幹部!”黃廷廉還是回答“不知道。”日本鬼子就接著掄圓了棍棒再打。最後,日本鬼子無奈,隻好把滿身是血的黃廷廉押送回牢房。渾身劇烈疼痛的黃廷廉一邊往回走,一邊暗自高興:自己勝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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