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死刑執行官的心聲

    亨利·斯圖爾特,69歲,白人

    原紐約州聯邦法院死刑執行官

    你好,年輕人:

    這樣稱呼你不知對否,但我感覺你如果不是個年輕人,就可能是個神父。因為隻有這兩種人才可能對人的臨終想法感興趣,多數中年人已被日常生活麻醉了。作為一個死刑執行官,我就曾麻木地生活了幾十年。現在我已不能確定自己還能在世多久,因為我患了白血病,雖然骨髓移植有可能救我的命,但我不打算這樣做了。我希望早一點離世,因為在我的一生裏,被我親手結束的生命太多了,盡管那是我的工作。我現在年齡越大,越明白這一職業罪孽之深重。

    我出生在紐約的布魯克林,家裏有7個兄弟姐妹,我排行第五。父親給一個猶太人開的肉店打雜,母親給幾家人幫傭。他們終年在外工作的時間很長,照顧我們的時間很少。我父親有一副公認的好嗓子,但是生活的窘迫使他年輕時曾一心要當歌唱家的夢想徹底破碎。從我有記憶起,他每次回到家必定酗酒,酒後必打母親和我們7個孩子。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我的幾個兄弟經常在外麵打架、偷盜,其中兩個常年進出少年管教所。而我則生性內斂沉默,為了改變命運,中學畢業後我考進一所警察學校,畢業後便在紐約州聯邦法院當了一名法警。我看似成了我家最有出息的人。

    幾年後,由於需要,我被培訓為注射死刑執行官,隨後一幹就是二十幾年。我雖然屬於不易動感情的人,但在剛開始工作時,目睹自己親手把一個鮮活的生命在一兩分鍾內完結的整個過程,我的神經和心髒都曾經被強烈地撕扯和震動過,按下啟動毒液注射按鈕的手也震顫不止。後來,隨著執行次數的增多,我的心理反應逐漸趨於平靜,習慣最終改變了一切。我一直這樣安慰自己:我不是法官,死刑不是我宣判的,殺人償命是本州的法律,我隻是個執行法律程序的工具而已。不過,即便如此,每次看到躺在死刑床上的人瀕死前的表情,任誰都難以無動於衷。他們幾乎每個人的眼睛裏都會在那一刻出現對死亡的至深恐懼,對自己的絕望和悔恨;他們多數口中念念有詞,應該是在請求上帝的寬恕。也有人能夠在最後的時刻忽然平靜下來,似乎已能坦然地接受即將到來的死亡的懲罰;還有的則帶著極為恐怖的表情離去,人還未被注射毒液,已經因為恐懼導致全身僵硬,提前失去了意識。

    不斷見證一個個生命,很多都是年輕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消失之後,即使已經習慣,每次行刑後的那一天下班後,我必會出去喝酒,以幫助自己忘記那些絕望的臉,並在晚上睡覺前必定出聲地祈禱。酗酒減壓大概遺傳自我的父親,隻不過我們各自為了不同的原因而已。我就這樣靠酒精近乎麻木地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我的個人生活發生了重大改變。在我41歲那年,我的老婆毫無前兆地離開了我,臨走時隻說了一句話:“和你一起生活,就和被你親手弄死的人一起生活沒什麽兩樣。”我們唯一的兒子馬克當時還未成年,隻有15歲,受此家庭變故影響很大,一度離家出走,後來因吸毒被管教和強製戒毒。從管教所出來後他就去了西部的洛杉磯,過了很久才來過一次電話,說他在一家電影院裏當領位。我們很少聯係,後來聽說他結婚又離婚了。我想他恨我就像我恨我父親一般有著相似的理由,我們其實又都很像:都是能吃苦和隱忍但不愛說話的人,年輕時都有家是必須盡快逃離的監獄的切身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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