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盞大吊燈黑沉沉地斜吊在那兒,上麵的棱晶玻璃大半都巳破碎了,仿佛那些北軍占領者看到它們太美了,所以就把它們當成了他們皮靴蹂躪的對象。這會兒,客廳裏點著一盞油燈和幾支蠟燭,屋子裏的亮光主要來自大壁爐裏熊熊燃燒著的爐火。一閃一閃的爐火照著失去光澤的舊地板,上麵千瘡百孔,巳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牆上,褪了色的糊牆紙上現出幾個方形痕跡,表明那兒曾經掛過肖像曰天花板上的灰泥裂著大縫,使人想起遭到圍攻的那一天,一顆炮彈落在宅子上,把部分屋頂和二層樓樓板都炸掉了。那張沉甸甸的桃花芯木桌,上麵擺滿了蛋糕和長頸玻璃水瓶,除此外餐廳顯得空蕩蕩的。桌子上到處是擦刮的傷痕,幾條斷過的桌腿看來都簡單地修理過。餐具櫃、銀器皿,還有那些細腿的椅子都不在了。客廳後那掛在幾扇拱形落地玻璃門上的暗黃色緞子門帷也都不見了,隻有幾塊花邊窗簾還掛在那兒,雖然都洗得幹幹淨淨,但顯然打過補丁。

    以前放那張她十分喜愛的靠背沙發的地方,現在放著一張坐上去極不舒服的硬木長椅。她盡量顯出溫文爾雅的樣子坐上去,心裏卻擔心自己的裙子是否仍能保持挺括,以便讓她跳舞。又能跳舞真是太令人高興了。然而,在這僻靜的角落裏比氣喘籲籲地跳弗吉尼亞舞更能對弗蘭克產生影響,她可以專心地聽他說話,也可以慫恿他去冒更大的傻氣。

    不過這音樂倒是令人心曠神怡。她的腳下意識地合著老利維那隻朝外張著的大腳打著拍子,老利維這會兒正彈著剌耳的班卓琴,大聲嚷嚷著讓大家跳弗吉尼亞舞。一雙雙腳擦著地板沙沙作響,兩排跳舞的人互相朝對方靠過去,接著又後退,轉身,用手臂搭起拱形門。

    老丹·塔克爛醉如泥一(讓你的舞伴轉圈呀!)他掉進火堆把木柴踢起!

    (輕盈地蹦一下吧,女士們!)在塔拉莊園度過沉悶而勞累的幾個月後,又一次聽到音樂,聽到舞步聲,又一次見到許多熟悉友善的麵孔,在昏暗的燈光下歡笑著、大聲嚷著當年熟悉的笑話和流行語,互相逗趣、挖苦、戲弄,真讓人高興。這就像死而複生。幾乎讓人覺得五年前光輝燦爛的歲月又回來了。如果閉上眼睛,不去看那些用舊衣服改製的衣裙,不去看那些打了補丁的皮靴和縫補過的軟底鞋,如果能忘卻雙人舞中缺掉的那些男孩子的麵容,她幾乎會認為什麽都沒有變。可是,當她睜開眼看到老人們成群地圍坐在餐室裏的長頸酒瓶旁,看到主婦們沿牆站著聊天,手裏連把扇子都沒有,看到一些年輕人搖擺著身子蹦躂著,她突然不寒而栗地覺得,一切都大大地變了,眼前這些熟悉的身影仿佛都成了鬼魂。

    他們看上去還是老樣子,但一切都變了。這是怎麽回事?隻是因為他們都長了五歲嗎?不是的,變化不隻是時光的流逝,它表現在許多方麵。他們身上似乎失去了什麽,他們的世界似乎也失去了什麽。五年前,有一種連他們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安全感輕輕地包裹著他們,他們就在這種安全感的庇護下生活著。如今,這種安全感消失了。隨著安全感的消失,往日的心醉神迷,往日那種隨處可見的歡樂和興奮,往日那種生活方式的魅力也都消失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