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是單單今年一年需要這筆稅款呀。還有明年、後年,這一輩子都得要呢。就算我這次付清了,下次他們還可以將稅金提高,直到把我趕走為止。如果我的棉花有個好收成,他們就會把稅額增加到我一分收益都沒有的程度,或者可能幹脆將棉花全部沒收去,說這是南部邦聯政府的棉花。這幫北方佬跟那些流氓串通一氣,他們想把我怎麽樣就會怎麽樣。隻要我還活著,我這一輩子,就會處於擔心他們用某種方式來整我的害怕中。我一輩子都得擔驚受怕,拚命去掙錢,辛苦得要命,到頭來卻一場空,活兒會白幹了,棉花也會都被搶走……現在我即使借到這三百塊錢也隻是救一時之急。我希望能一勞永逸地擺脫這個困境,這樣晚上我就可以安安穩穩地睡覺,免得今天愁明天,這個月愁下個月,今年愁明年。”

    她就這樣不斷地思前想後,腦海裏漸漸產生了一個冷靜而合情合理的念頭。她想起了瑞特,想起了閃露在他那黝黑臉龐上的那口雪白的牙齒,想起了撫慰她時他那雙嘲弄的黑眼睛。她又回憶起亞特蘭大那個炎熱的夜晚,那時圍城正接近尾聲,他坐在佩蒂姑媽家那掩映在夏日暮色中的門廊上,她又感覺到他那隻暖烘烘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對她說院“我想要你,比我曾經想要的任何女人都要急迫一我等待你,覺得比我過去等待的任何女人都長久。”

    “我要嫁給他,”她冷冷地想到,“那麽我就不必再為錢的事操心了。”

    啊,從此就不用為錢擔心了,塔拉莊園可以保全了,一家人可以衣食不愁了,她也從此再不會在石壁上碰得青一塊紫一塊了,這是多麽稱心如意的想法呀,比盼著進天國還美呢!

    她覺得自己老了很多,整個下午發生的事似乎巳經把她所有的感覺都掏空了。先是得到關於稅款的驚人消息,接著是阿希禮的事情,最後是對喬納斯·威爾克森的厲聲嗬斥。是的,現在她心裏一切的感情都消失了。如果她此刻的感覺還沒有喪失殆盡的話,那麽她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早就會對她自己頭腦裏形成的計劃提出抗議了,因為對瑞特她真是恨之人骨。然而,她巳經沒有感覺了。她隻能思考,而且想法非常實際。

    “那天夜裏,他在半路上把我們大家撇下的時候,我曾對他說過許多刻薄的話,但是我會讓他忘記的,”她輕蔑地想道,她對自己的魅力仍然很有信心。“去見他的時候,我可以裝得誠心誠意。我要讓他相信我一直愛著他,那天夜裏隻不過是心煩意亂、憂心忡忡罷了。哦,這些男人就喜歡別人奉承,隻要當麵說他幾句好話,還有什麽不相信的呢?……我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知道我們目前的境況,一定要等把他弄到手後才讓他知道。是的,現在決不能讓他知道!哪怕是讓他猜到我們有多窮,他也會看清我不是要他的人而是要他的錢了。但是他畢竟是無法了解事情真相的,因為就連佩蒂姑媽也不完全了解我們窮到了何種地步。等到和他結婚後,他就不得不幫我們了。他不能眼看著自己妻子家裏的人挨餓呀。”

    給他做妻子?做瑞特·巴特勒太太?某種隱藏在她理智的思想深處的反感微微動了一下,很快又平靜了下去。她回想起自己跟查爾斯短暫蜜月中的種種令人尷尬、厭惡的情景來,想起他亂摸亂抓、笨手笨腳的樣子,記起他那種捉摸不透的情感一還有韋德·漢普頓。

    “我現在不去想它,等跟他結了婚再說……”

    想到跟他結婚,又喚起了她的記憶。她隻覺得脊梁骨裏一陣涼絲絲的。她想起了那天夜裏在佩蒂姑媽家的門廊裏,自己曾問過他是不是打算向她求婚,記得他當時是多麽可惡地笑著說院“親愛的,我是一個不結婚的男人。”

    假如他仍然是個不結婚的男人呢?假如無論怎麽向他獻媚,無論怎麽誘惑他,他還是拒絕和她結婚呢?假如一哦,想到這一點她覺得可怕極了!一假如他完全把她給忘了,而正在追求別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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