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麗閉目靜臥了一會兒,如釋重負地舒了幾口氣,聽到身旁有寶寶巴巴的哂嘴聲和韋德的打嗝聲,便更加放心了。這麽說,他沒死,謝天謝地!她睜眼定神仰視著玫蘭妮。玫蘭妮的鬈發烤焦了,臉也熏黑了,但一雙眼睛興奮得閃閃發光,她在笑。

    “你的樣子像個黑人。”斯佳麗喃喃地說著,虛弱地把腦袋在柔軟的枕頭裏埋得更深了些。

    “你的模樣像草台班裏的小醜。”玫蘭妮平靜地回敬道。

    “剛才你幹嗎猛抽我一下?”

    “親愛的,你背上著火了。我做夢也沒想到你竟會暈倒,雖然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足夠把你送上西天的,上帝知道得很清楚……我把牲畜在樹林裏藏好後,馬上就回來了。想到隻有你一個人和寶寶留在家裏,我都快急瘋了。怎麽樣,那些北方佬傷害你了嗎?”

    “如果你指的是強奸的話,那倒沒有,”斯佳麗說著試圖坐起來,與此同時發出了痛苦的呻吟。盡管玫蘭妮的大腿很軟,躺在門廊裏畢竟遠遠談不上舒適。“可他們把所有的東西都搶走了,所有的東西。我們現在是什麽也沒有了……我真不明白,有什麽值得你這麽高興的?”

    “我們並沒失去一切,我們仍在一起,我們的孩子也沒事,我們還有房子可住,”玫蘭妮說這話時的語調活潑輕快。“眼下任何人希望的都莫過於此……天哪,寶寶尿濕了!可能北方佬把他的換洗尿布都拿走了。他一喂,斯佳麗,他的尿布裏是什麽?”

    突然,她驚恐地把手伸到寶寶屁股下取出了那隻皮夾。一時間她直愣愣地望著它,就好像以前從沒見過這東西似的,隨後開始放聲大笑,那一陣又一陣的笑聲真是樂不可支,沒有半點歇斯底裏的成分。

    “這樣的歪點子除了你誰也想不出來,”玫蘭妮叫道,同時摟著斯佳麗的脖子連連親吻。“你真是我最最妙不可言的嫂子!”

    斯佳麗聽任她擁抱,因為她自己實在是太累了,沒有力氣掙紮,因為聽著玫蘭妮的讚譽之辭如飲甘醇,還因為在那黑煙彌漫的廚房裏對這位小姑子產生了更深切的敬意和更親密的友情。

    “說句公道話,”斯佳麗不得不在心裏承認,“當你需要她的時候,她總會出現在你身旁。”

    隨著一場嚴霜的降臨,天氣驟然變冷了。涼風嗖嗖地從門縫下鑽了進來,把鬆動的窗框吹得哐啷啷直響。本來就近乎光禿禿的樹上僅剩的幾片葉子也紛紛脫落下來,惟有鬆樹衣冠不卸,黑、寒森森地聳立在灰白的天幕下。坑坑窪窪的紅土路凍得燧石般堅硬,饑荒乘風橫掃著整個佐治亞州。

    回想起上次跟方丹老太太的談話,斯佳麗感到十分後悔。兩個月前的那天下午現在覺得仿佛隔了好多年似的,她對老太太說自己巳經曆過了可能碰上的最壞事情,當時她這番話倒是由衷之言,現在品味起來卻像小學生在誇大其詞。謝爾曼的部隊第二次通過塔拉莊園以前,斯佳麗手頭上有一些食物和錢,有一些比她運氣好些的鄰居,有一些能幫她維持到明年春天的棉花。這下可好,棉花沒了,食物沒了,錢對她也沒用了,因為沒有食物可買,而鄰居們的境況反倒比她更糟了。她至少還有一頭奶牛、一頭牛犢、幾隻小豬和一匹馬,而鄰居們除了來得及藏進樹林和埋人地下的那麽一點點東西外,巳一無所有。

    塔爾頓家的宅院被燒得精光,塔爾頓太太和四個女兒隻好在監工家棲身。洛夫喬伊附近的芒羅家宅院也被夷為平地。含羞草莊園的木結構廂房被焚毀了,正屋全靠牆麵的灰泥厚實,加上方丹家幾個女人和她們的黑奴用浸濕的毛毯、被子死命撲救,才保存了下來。卡爾弗特家的房屋再次得以幸免,靠的是北方佬總管希爾頓的從中周旋,不過莊園裏連一頭牲畜、一隻家禽、一顆玉米也沒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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