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平心靜氣地想一想,埃倫那個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的世界巳經隨風飄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殘忍的世界,這個世界裏的是非標準、價值觀念都巳經變化。斯佳麗隻看到,更確切地說是她自以為看到母親錯了,於是她趕緊改弦易轍,以適應那個與她所受教養大相徑庭的新世界。

    隻是她對塔拉莊園的感情沒變。每次她拖著疲乏的身子從地裏回來,看到這座橫向布局散漫的白色房子,她的心總是洋溢著愛和燕子歸巢的喜悅。每次推窗遙望蔥綠的牧場、紅土的田野和長得很高的沼澤地樹叢,她的胸中定會充塞一種美的感受。當其它一切都在變的時候,斯佳麗身上惟一沒有改變的便是對故鄉家園的愛,愛這兒綿延起伏的丘陵,愛這兒鮮紅豔麗的土壤,它有血紅、石榴紅、磚紅、朱砂紅等各種色彩,上麵會神奇地長出綠油油的草叢,白色的茸毛如滿天星鬥灑落其間。世上任何別的地方都沒有這樣的土地。

    當她眺望塔拉莊園,她在一定程度上明白了戰爭爭的是什麽。瑞特說人們打仗為的是錢,這話不對。不,他們爭的是犁鬆過的土地,是割得齊整、綠草如茵的牧場,是流水潺潺的河流,是木蘭叢中陰涼的白色房屋。隻有這些才值得一戰,隻有紅色的土地才值得一爭,這是他們的土地,將來是他們兒孫的,這紅色的田地要為他們的兒孫以及兒孫的兒孫長出棉花來。

    塔拉莊園遭到蹂躪的土地是她現在僅有的一切。母親和阿希禮巳經去世,經過這次劫難,傑拉爾德成了癡呆,金錢、黑奴、衣食無憂的牢固地位一夜之間統統化為了烏有。斯佳麗恍若隔世地回憶起她跟父親關於土地的一次談話。如今她感到驚訝的是自己當時怎麽會那麽幼稚、無知,竟不懂父親的話是什麽意思。傑拉爾德說,世上惟一值得為之戰鬥的就是土地。

    “因為它是世上惟一經久不變的東西……對任何一個身上有愛爾蘭血液的人來說,他們在其上居住、靠它生活的土地就像母親……這是惟一值得為之辛苦、為之戰鬥、為之去死的東西。”

    是的,塔拉莊園是值得為之戰鬥的,所以她二話沒說便投人了戰鬥。任何人都休想從她手中把塔拉莊園奪走。任何人都不能迫使她和她的家人背井離鄉去仰仗親戚的施舍。她要把塔拉莊園支撐下去,即使得把這裏每個人的脊梁都累斷也在所不惜。

    從亞特蘭大逃回塔拉莊園以後的兩個星期,斯佳麗腳上最大的一個泡開始潰爛了,直腫得連鞋也穿不上,路也不能走,隻能腳挨著地勉強挪幾步。瞧著腳趾上發炎的瘡口她心急如焚。萬一它像那些傷兵的創口一樣發生壞疽,而附近又找不到一位醫生,她會死嗎?盡管現在生活這麽苦,她可絕對沒有不想活下去的想法。

    她剛回家時,曾指望傑拉爾德會重振雄風來當這個家,然而兩星期來這個希望落空了。現在她明白,不管她願意不願意,莊園以及這裏所有人的命運都巳交到了她缺乏經驗的雙手中,因為傑拉爾德仍像睡著了似的整天悶聲不響、順從安詳,對塔拉莊園的事不聞不問。無論斯佳麗向他求教什麽,他惟一的回答就是院“你認為怎麽好就怎麽辦吧,女兒。”或者更糟地說院“去跟你母親商量吧,小姑娘。”

    他永遠不會有什麽改變了,斯佳麗巳經認識到了真相,而且並不十分激動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一傑拉爾德將始終等待埃倫,細聽埃倫是不是在來,一直到他死為止。他仿佛置身於一個半明半暗的陰陽界中,那裏的時間是靜止的,而埃倫就在隔壁房間。埃倫一死,把傑拉爾德賴以生存的主要動力也給帶走了,於是他那種近乎狂妄的自信、魯莽和不知疲倦的勁頭也隨之消失了。傑拉爾德·奧哈拉一生風風火火的連台好戲就是演給埃倫看的。現在幕巳永遠地落下,燈光變得暗淡,突然沒了觀眾,而這位茫然不知所措的老演員仍留在空蕩蕩的舞台上,等著別人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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