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浪漫可能是我的噩夢

有天夜裏,一場噩夢把我驚醒了,醒來後渾身是汗,再也睡不著了。在夢中,家裏的鄉親們給我在老家娶了一個媳婦,一定讓我回老家去生活。我反複跟他們講,北京城裏現在大家看的都是液晶電視了,咱們這裏還沒有通電,我不能回去。鄉親們執意讓我回老家,說,她家的口糧多,娶到她是你的福氣!夢裏不斷重複著類似的對話。醒來後,我為自己在夢中的恐懼感到不解。最近連續回了兩次甘肅天水老家,在白天我的思維中回老家是愉快的,心裏也時刻思念著故鄉,希望能為家鄉做點什麽,可是在夢中為什麽回老家變成了可怕的噩夢呢?“做夢娶媳婦”在俗語中是一樁美事,誰夢想著什麽好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會用“做夢娶媳婦”來形容。在我的夢中卻恰恰相反,夢裏娶媳婦變成一件可怕的事,這可能是我內心深處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恐懼之處,恐懼生活再回到封閉和落後中去。這種恐懼在夢中釋放出來了。

與一個朋友吃飯,得知我是從黃土高坡上出來的,他對我說,他認為最浪漫的事是身穿羊皮襖,頭紮著羊肚子白毛巾,背上背著裝水的葫蘆,趕著羊群,在黃土高坡的對麵有姑娘穿著紅色的衣服與他對歌。我說,我昨天剛做了一個“娶媳婦”的噩夢,你的浪漫正是我的噩夢。我的說法很掃他的興,他再也沒有把他的浪漫講下去。在沉默的時候,我想,他的浪漫是張藝謀電影畫麵中的浪漫,與現實生活相隔很遠。

過去兩天了,我還一直在想我做的這個噩夢,我很少看電視,為什麽在夢中要向鄉親們大聲說“北京城裏都用液晶電視了”呢?我想我還是怕落後,怕思想的落後。

看到陝西省的作家路遙臨去世前給賈平凹寫的一封信,信中說,“現在我們在西安城裏好好寫小說賺錢,賺夠了錢,我在黃土高坡上打一孔窯洞,一邊放羊,一邊養病,養身體。”但是,寫完這封信不久,路遙就去世了,路遙的夢想也隻能在另一個世界中實現了。說實話,我看到路遙在信中這樣說的時候,也覺得很浪漫,可是在我的夢裏,這一切為什麽又是如此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