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萱頗為費解,茫然道:“我也不知。難道,是因為阿保疆唱的那支歌麽?可是,五蘊毒這樣的奇毒,豈是如此簡單製住?”

    江暮雲思索片刻,道:“阿萱,你再唱一遍,如何?”他目光炯然,道:“唱的時候,把你的手腕伸過來。”阿萱依言伸過手腕,但見江暮雲探出二指,輕按於上,突然間隱約明白他的用意,心中怦然而跳,期期道:“你……你的意思是……”

    江暮雲微笑道:“毒魔說五蘊毒變化萬方,若能駕馭得當,反而可化毒為寶,歸為已用。你也說唯有女夷教主和黎師叔才能與師延陀並肩,了解毒中精微之處。你身兼女夷絕學,又略通馭樂之術,為何我們不能試一試,便是不能增進修為,或許能解此毒,也未可知。”

    阿萱心中希望大起,微笑道:“正是。”她轉一轉眸子,依言唱了一遍。江暮雲指頭輕動,皺眉道:“不對。阿萱,馭樂之術,在於以心感受樂章的美感,也在於以心感受到樂曲要傳遞的深意。這些你天生聰慧,很容易便能做到。然而,若以此為武學根基,還是不夠。吟唱之時,你要試圖以周身的血脈與樂音相呼應,一字一句,都應隨著血脈的流動而周轉,這樣才能達成內識與外音的和諧和統一,化樂音於真氣,融樂技於武道之中啊。”

    江暮雲少年奇才,除淩飛豔教授之外,多與名家切蹉,自然是熟於武技,經驗老到。阿萱卻是先師從一個瘋癲的封姑姑,後又獨自在長恨天習武,黎雲裳雖有指點,不過是廖廖數語,哪裏比得上江暮雲的精深?

    當下他不厭其煩,大略為阿萱解釋周身穴道經絡的道理,三百六十關竅的用途,以及如何平衡陰陽、調和百脈。雖揀最重要的講來,但也足足講了半盞茶的功夫,突然額上冒汗,“啊喲”一聲,向後坐倒。

    阿萱正聽得入神,不覺也吃了一驚,要去扶他起來,他卻反手一翻,緊緊握住阿萱手腕,急促道:“隻怕我的毒快犯了,阿萱,記住我剛才講的話……實在不行,隻有一個法子。”他目光開始迷蒙,但強忍著說下去:“我已想過,若要毒魔此毒無效,你隻須將我殺死,毒害不了我,也就害不了你……”

    “不!”

    阿萱失聲叫道,眼淚猛然迸了出來:“我不會的,不管你怎麽說愛我,我都不會答應你。我當然不要你死,你聽著,我寧可你我永遠不能在一起,我也絕不要你死!”

    江暮雲的嘴角,綻出一縷淡淡的微笑,聲音漸漸飄了起來:“阿萱,我……我愛你……”

    “你……”阿萱的心,突然怦怦亂跳:“你是清醒著說出這樣的話麽?”

    他的臉上,重又浮起那熟悉的病態光豔,眼中燃起小小的火苗:“我們去金陵救出了國主夫婦,就再也不要出現在這江湖吧。”他的聲音呢喃道,很低很低:“我們被榮華束縛得太久了,你看,從小我就為了要做最完美的男子而努力,做最好的貴公子、做最優秀的年輕劍客、娶天下最尊貴的女子為妻……你不會再想回到瑞慶宮去的,是麽?”

    阿萱平靜了下來,答道:“是的。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回到瑞慶宮。”

    因為,我不是瑤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江公子,我不是你愛的那個人。”一把推開他,仿佛是心裏深藏已久的話語,滔滔地湧了出來:“我愛你麽?我大概是在愛著自己的夢吧?愛是雙方的付出,你不愛我,我愛你有什麽用處?”

    “你和瑤環妹妹成親,我的心都要碎成片了。那時我便恨你,我想起你,隻是習慣性地想起你,我心裏早就不喜歡你了”。

    “阿萱,你又在說氣話,是不是?你明知我是愛你的,你也是愛我的。”他的話語,多麽溫柔,動聽。五蘊毒真是催發人內心的魅,使得江暮雲這樣的人,也說出如此動人的話來。

    都是假的!假的!

    阿萱盤腿而坐,雙手握住江暮雲的手,微笑道:“來,我為你唱首歌,好麽?”

    江暮雲滿眼都是迷醉,點了點頭。

    “薤上露,何易唏,露唏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清幽蒼涼的歌聲,由少女嬌嫩的喉嚨發出來,卻帶有無以名狀的滄桑之感。她隻在神女峰後,淩氏墓前,聽過黎雲裳唱過那麽兩遍,卻將先後不同流露的情緒,都跟學得惟妙惟肖。

    深吸一口氣,任由那音調的清涼,輾轉在奔湧的熱血裏:

    “薤上露,今昔非,露去薤猶遺落痕,此情一逝無可追。”

    人的生命和情感,是否如薤露一般,因短暫而顯得珍貴、由荒謬而更襯出真實?

    生命不過隻是一段曆程,對於途中一草一木,又何須記懷,何須掛念?

    滿心呼嘯的風浪,突然靜了下來。

    他的容顏,是有形之物,名為色;他曾留在她心中的感觸和印象,名為受;她自見他那一日起,心心念念,總難忘懷那仙人般的風質,名為想;由此癡愛不斷,離金陵、赴巫山、甚至國破之後也有意無意,總在追尋他的蹤跡,名為行。而識呢?總是執著於自己的心,不管滄桑宇內的變遷,亦不管他的心中所想,甚至不管自己內心對未來的彷徨和惶恐,一直一直,堅持不肯放下對他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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