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傳來一聲沉悶聲響,船聲微微一晃!船上人驚呼失聲,身子齊向前傾,阿萱也站立不穩,慌忙將無名身子摟緊,幸得二人都不曾摔倒,原來卻是貨船已靠上了神女峰下堅硬的石壁!那石壁上人工鑿出一條道路,寬度恰可容兩人側身而過,山道崎嶇,腳下便是滔滔江水,觀之極是險峭。

    阿萱深吸一口長氣,仰頭望了望雲深霧鎖的神女峰,心道:“這神女峰地勢好生險要,怪不得武林中人對女夷教難窺其秘,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所!”

    偶一回頭,卻見那孟姓男子神色蕭索,手中捧著那盆蘭花,正低首步上跳板。

    跳板乃是粗木所製,其形窄長,僅能落人一足,一頭搭於甲板之上,另一頭卻擱在岸上亂石之中,跳板隨之步履不斷顫動,發出暗啞吱吱之聲,令人膽戰心驚。

    人群中突然一陣騷動,有人劈空大喝一聲:“孟晫!”那孟姓男子身子一顫,本能地回過頭來!兩道強勁真氣自人群中激射而出,直向那孟姓男子襲來!幾乎與此同時,四五名山民打扮的船上乘客突然排眾而出,各從身上拔出暗藏的兵刃,齊向他招呼過去!刀光寒淩,劍氣青冷,瞬間便如結成羅網一般,直向孟晫身上籠罩下來!

    船上乘客都是些老實本分的山民和商旅,哪裏見過這樣陣勢,當下失聲驚呼,奪路而逃,有的轉身奔向後艙躲藏,有的跌坐在地哭喊,更有許多人顧不得峽中水急,紛紛跳入江中,妄圖鳧上岸去,誰料江中水勢著實險惡,一個大浪拍來,頓時卷走了好幾個人!阿萱此時已認出這幾名喬裝的“山民”之中,有一人頗為麵熟,好似百尺樓中曾隨侍盧多遜鄭恩等人身邊的“鐵甲衛”中一員,仿佛記得正是叫做陳軻,心頭大驚,唯恐他們認出自己,慌忙扯出一條頭巾來,三下兩下紮在了頭上,又有意地將頭巾往額頭下拉了拉。

    孟晫俊秀的眉毛向上一挑,微眯的眼中頓時射出兩道殺氣!他揮袖一擊,刷刷兩聲,已將那偷襲而來的但見他雙足一頓,於間不容發之隙,已是飄然躍起空中,避過那四麵圍攻之擊!他懷抱蘭花,灰衫飄動,已是飛向岸上石壁棧道!他沿著棧道奔了幾步,又轉回身來,朗聲道:“宋狗過來!休要傷我蜀地子民!”船上眾人又是一陣騷動,紛紛叫道:“是宋狗!”“那人姓孟呢,莫不是皇家的人?”

    那幾名宋人一聲不吭,刷刷飛身而起,越過眾人頭頂,縱身躍下石壁棧道,向孟晫包抄上去!視其身手之矯捷疾速,固然絕非等閑之輩。

    船上人發一聲喊,俱都趁亂奔上岸去,混亂之中,阿萱手牽無名,隨著船上人流,奇險無比地奔過跳板,跳上江岸石壁間的棧道之上,耳邊但聞得“錚錚”脆響,似是兵刃交接,夾以喝叱之聲,想必是雙方已經動上了手!當下哪裏敢停,一心隻想拉著無名趕快逃離這是非之所,忽有黑影破空飛來,她本能伸手一接,那物堪堪落入懷抱,入手竟還有幾分沉重。

    一旁的無名卻叫了起來:“姑姑!是花兒啊!”阿萱低首定晴一看,果見懷中所抱,竟然是一隻模樣古雅的陶盆!盆中綠葉披拂,花香淡雅,居然是孟晫隨身不離的那盆蘭花!

    她愕然抬頭叫道:“這……這……大爺……你的花……”

    激鬥之中,但聞孟晫的聲音遙遙傳來,仍是那般淡定無波:“姑娘既為知音,當不薄待此花,望代為照料片刻,有勞!”

    阿萱聞言一驚:“知音……如此說來,他已知昨夜吹簫相和的那位‘高賢’便是我了?他將這蘭花丟了給我,倒也算是對我極為信任,可是無名性命要緊,留在這裏保不準會有池魚之殃……我哪裏有閑心為他照料這花?”

    她這一開口,已引起那些宋人注意!陳軻眼風往這邊一掃,敏銳如電,居然失聲叫了起來:“啊呀,攔住他們!攔住那個帶著小孩的女子!那是……那是……”言畢竟顧不得圍攻孟晫,反向這邊撲來!

    阿萱腦袋裏轟地一聲,暗叫道:“糟糕!一定是認出我了!”當下咬牙叫道:“大爺!後會有期,我再將花兒還你!”當下拉起無名,拔足就跑!

    那孟晫長笑一聲,揮掌逼開另外三人,身形陡轉,堪堪攔住陳軻去路!他掌中不知何時,已執有三尺眩目青鋒,當空一揮,劍光陡漲,宛若銀瀑自天上飛跌而至!陳軻奔前之勢不得不堪堪停住,回頭招架!

    埋頭逃出數十步遠時,阿萱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但見孟晫那灰色的身影在眾人圍攻之中奔騰挪移,揮灑自如,並未露出絲毫敗象,這才略為心安,當下一手抱花,一手牽起無名,隨在眾山民身後,遁入了山間深處。

    這神女峰遠觀峻峭挺拔,實則周圍山路綿延數百裏,道路更是十分崎嶇難行。阿萱棄船登岸之後,在山中足足跋涉了兩個時辰,直到朝陽初升,方才進入了神女峰範圍之內。

    她最初還頗有些忌憚,唯恐女夷教在當地視若蛇蠍,一路上不敢向人打聽女夷教總壇所在,然而山中道路繁複,終於忍不住問了幾個采藥山民,那些山民也據實以答,自言多在神女峰上采藥,說起來竟還分外熟悉,阿萱見他們談及女夷教時,並無江湖上傳言的忌憚厭惡之情,不由得好奇地問道:“傳聞女夷教人不近情理,神女峰周圍三十裏不得有外人入內,怎的你們常去采藥,也無人為難?”

    那幾個山民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一個年長些的道:“你這小娘子真是胡說,咱們是老實本分的山裏人,不比外邊那些不安分的江湖人,他們是自尋些不是,怪得誰來?神教倒是常常照拂咱們,每遇荒年還散發糧食接濟,這年頭隻怕連官府也做不到哩!”

    阿萱見他們不似作偽,倒有些驚訝,當下謝過眾山民,便再攜無名前行,無名仰起汗津津的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可愛,問道:“姑姑,女夷是什麽呀?”

    阿萱略忖片刻,躊躇道:“女夷麽,是一個有很多女子的地方,以前我以為……然而……”她瞥了無名一眼,見他仍無比期待著等她的下文,不禁撲噗一笑,說道:“名兒,秦叔叔好不好?”

    無名用力點頭道:“好!”阿萱歎了口氣,道:“是啊,他對咱們自然是好的,可是對別人……是不好的,所以在有些人的眼中,秦叔叔是一個頂壞的人,或許將來,他還會為此而付出代價呢……女夷教……也是如此啊……”

    阿萱抬眼望向遠處綠樹蔥籠的山巒,想起秦真昏睡時那張漠然而稚氣的麵容,心緒突然灰暗了下來,她輕輕拍了拍無名的小腦袋,低聲道:“名兒,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有的事是能做的,有的事堅決不能做……等你長大了,一定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通往神女峰頂女夷總舵之道路似是經過專門修繕,地麵全是由青石板鋪成,寬可容四人並行,雖說山勢險峻,這道路也蜿蜒起伏,然較之古人所言“難於上青天”之蜀道,卻是平坦多了,綠蔭蔽日,一路也偶見山民樵夫在道旁倚樹小憩,俱是裝束古樸,蜀音殷殷,手托蜀地特有的樹根雕就的特大煙袋,好一派悠閑愜意。

    行至正午時分,阿萱與無名累得大汗淋漓,阿萱心疼無名,遂拿出幹糧來兩人吃了,然而那幹糧甚是粗糙,也隻得草草填了肚子,便又背他繼續前行,行不多時,轉過一處山坳,遠遠但見半山腰裏綠樹之中,隱然現出層層粉牆黛瓦。悠揚清亮的鍾磬之聲,隨著山風徐徐送來,聞之令人心神一清。

    再行一段路程,便看到一座高大壯麗的青石牌坊山門,坊上飾以蒼鬆鮮花。路邊赫然立有一塊白石,高起人頭。石上以烏墨書有四個大字,字體雄健,筆劃俱似入石三分:“女夷之封”。

    女夷之封!

    阿萱心中一陣激蕩,幾乎不能自已,這便是巫山女夷的封地,江湖中最神秘而美麗的傳說之源。

    春十一娘就在這裏麽?巫長恨、淩飛豔……這些江湖中驚才絕豔的女子,還有自己的母親謝蕙娘……俱是在此度過了生命中最為美好的一段芳華。

    她顧不上歇氣,迫不及待地抱起無名,直向牌坊奔去。

    牌坊旁邊便建有一所小小精舍,三進軒廳,廳門大開,裏麵卻是空無一人,阿萱環視四周,但見所設客席桌椅甚多,且打掃得潔淨無塵,桌上盤中盛有糕點,茶果也甚為齊全,料想是專供教派之間來往賓客等候傳令時,暫為歇息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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