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的大夫來看過。是急火攻心,邪寒入體。留了藥方,叫老爺少思少慮,靜養一番,到明年開春再論。”

    沈修賢心裏磕磣一下。大夫話都是比較委婉,這意思就是他師叔撐不過去這個冬。

    推開門,走進去。

    臥室裏充滿著草藥的味道,數支明亮的蠟燭照的躺在床上的唐寬的臉色更顯蒼白。

    “子車來了?”

    “師叔。”

    沈修賢躬身行禮,看著枯瘦的師叔、老頭,心中感慨難言。這才幾的功夫?

    唐寬知道自己這個師侄心裏想什麽,硬氣的道:“太史公有言:人固有一死。子車何必哀哀做婦人狀?老夫叫你前來,是有事情吩咐你去做。”

    沈修賢道:“師叔請講。”

    唐寬看著床帳,沒有立即話,而是低聲吟誦道:“我輩讀書人,當為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子車,你的性子一向軟弱,卻脾氣大。做學問,到不了最精深的程度,隻得一個舉人功名。做事情,心誌不堅,難當重任。

    但老夫死時,卻隻有你可以托以心腹。這豈不是你的優點所在?聖人雲:為人謀而不忠乎?為朋友交而信乎?傳不習乎?

    此老夫之所失也。”

    沈修賢給的眼淚都差點下來,他其實根本就沒有忠於他師叔。若非他的提醒,這次“偷襲”張昭就達成了。當此之時,他的心非常亂。

    可以唐師叔將他看到骨子裏。他性情軟弱,意氣用事。

    他被唐師叔強壓著令妹妹淪落風塵,他豈能不恨?所以,成了臥底。但唐師叔要對他托以後事,他又豈能不悲傷,不慚愧?他真沒想害死唐師叔啊!

    他當日故意把張昭的文章當眾拿到書院來,確實存著出一口惡氣的心思。誰知道“攻訐”張昭不成,對唐師叔的打擊如此之大?

    唐寬笑一笑,道:“子車,白馬書院我打算交給國子監博士匡景。你幫我去勸服他。國子監如今有多少人在研習聖人學問?全部都在一門心思考試。

    最後,我有一事要與你聽。”

    沈修賢眼淚流下來,哽咽的道:“師叔,你。”

    唐寬喘口氣,緩緩的道:“當今之世,已經到了前所未有的變局。張昭在京師大學提倡數學、經濟學,每期的報刊其實我都有研究過。這確實是我們的弱點所在。

    然而,聖人之學並非是一層不變的。亞聖朱子在數學方麵就很弱。家師予以補全。老夫大限已至,無能為力。接下來的補全就靠你們了。望你牢記於心。

    子車,一個人這輩子總要有所堅持的!不要兩頭搖擺。”

    沈修賢背後汗毛頓時都豎起來,腿發軟的差點跪下去,“師…叔…”

    唐寬溫聲道:“你去吧。”

    沈修賢走出白馬書院的後院,看著幽暗的園林,寂寥的星空,一時間是百感交集。

    大明弘治十七年八月二十六日夜,儒家程朱理學河東派大儒唐寬病死於白馬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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