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讓我一想起來,便想掄圓巴掌狠狠地揍自己。但是,一切都於事無補。這件事成為我一生也不能原諒自己的深深愧疚。

那是父親去世前幾天的事。

上午,我和三哥在父親之前到達地裏,但我們並未在一塊。後到的父親問三哥:“哲顯在哪裏?”我聽到了三哥的回答:“在下邊。”於是,我和父親便在一起幹起了活。下午和上午一樣,我又聽到了父親同樣的問話:“哲顯在哪裏?”回答仍是:“在下邊。”

我猜想,父親會不會有事要和我說,但這僅僅是一閃念,我沒有問,父親也始終沒有說。

第二天,我便去礦窯做工了。臨走時,父親跟了出來:“哲顯,小心啊。”我回過頭看了看父親,應了一聲“嗯”便頭也不回地走了。中午吃罷飯。一邊走一邊心中納悶:昨天父親找我,今天的囑咐分明與往日的不同,我從父親的眼神裏看到了。心想等下工回來好問一問父親。但是等我回來,父親卻去了磚窯上。可我並沒去三四裏外的磚窯問父親,心想等明天見了麵再說吧。誰知,這一別成了永別。次日早上,是我們哭著喊著在千呼萬喚中把父親抬回來的。但是,再也聽不見父親的任何回答。父親的去世留給了我一個永久的謎。

我猜想父親是不是知道要離去有事要交代或者是要和我告別。對了,對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父親這幾天身體感覺異樣,想和我要錢買藥,父親知道我幾天前已領到了四百元工資。在這之前我是從未設過“私庫”的,隻要是拿到錢,走進家門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錢交給父親。但是這次例外(當時我正在籌備婚事)。一定是的,一定是我那可憐的老父親話到嘴邊又咽下。

父親啊,親愛的父親,還有什麽比給你看病更重要的事情?

我看過一本書,上麵有這樣的話語:“我們總有太多的來不及,來不及的愛,來不及表達的歉意,來不及挽回的錯誤,來不及實現的諾言,來不及送出的祝福,來不及離別前最後的擁抱……”可我對父親卻不全都如此,那是有預示的呀。如果我能及時把錢交給父親,如果在父親找我時能多一句嘴,如果我能踏著夜色去見一見父親,也許我那親愛的父親現在還在我的身邊。

我恨我自己!